地上,目送她走向城市。
这技艺是确保终结的技艺,宁永学想。
“啊......”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低语,声音来自曲奕空,不过要年轻得多,“你这家伙是个诈骗犯啊,看着跟个无机物一样。”
“你看了什么?”他的声音也不怎么成熟。
“一些破碎的童年记忆。”她说,“你看了什么,我就看了什么。”
宁永学往声音的来处伸手,几乎是立刻握住了一只纤小冰凉的小手。他忽然发现自己穿的不是煤黑色大衣,他也没有许多年后那样高。
扭曲的银质利刃横在他俩正当中,像画框一样把世界切成两半,隔开两人脚步,左边是黑暗笼罩的密林,右边是云雾飘扬的群山。
宁永学端详了曲奕空一阵,看到她静静站着。她的年纪似乎刚升到初中没多久,衣服款式完全没有区别。这套衣服她确实是穿了十多年,从小到大也只换了码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头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俩为什么这么小?”
“你没做过梦?”她侧过脸来,表情很明显,——这事情不是常识吗,你为什么要问?
“从来没做过。”
“更古怪了。”曲奕空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好吧,做梦的人不一定梦到自己的本来的年纪,有时候是少年少女,有时候是孩子,也可能会更小,你明白这点就好。”
“你这时几岁?”
“不清楚,我一直在看你作妖,怎么知道自己几岁?难道你知道你几岁吗?”
他在中学时代确实经常作妖。当年他刚来海场,没能把握好何为适度。
“我也不清楚。”宁永学说。
“也无所谓吧。”曲奕空左手被他牵着,便拿右手往前方一指,“看到隔开两边世界的东西了吗,宁永学?那就是刃在我心里的形象。本来它也会切开你那边的世界,就像切碎玻璃一样,然后就到处都是裂痕了。你在自己的记忆里行走,觉得一切都很虚无,往事也很破碎,什么都不像是真的。然后有个声音告诉你,你需要杀了谁才行。”
“啊?”宁永学瞪大眼睛,语气难以置信,“你想害我!”
“我不是已经说过后果了吗?银刺......啧,耳钉也是你亲手给我扎的。”
“嗯,我当然知道。”宁永学收敛表情,对她笑了笑,“我只是想让你良心不安。”
“我实在习惯不了你不分场合的玩笑。”
“你觉得是玩笑吗?也许我是真的想让你良心不安呢?”
曲奕空轻轻摇头。“怎么可能良心不安。”她说,“我已经见识过你在中学作妖的事迹了,要是对你都能良心不安,我就要对全世界的人都良心不安了。”
“看来你见识了很多。”宁永学说,“这让我忐忑不安。”
曲奕空思索了一阵,好像是在回忆自己看到了什么。
“也不算多,就是些你童年时代的光辉事迹吧。”她低头哈了口气,然后侧过脸来,仔细端详他,“花了一个星期时间就懂了本地小孩的游戏规则,把班上的小团体都骗得团团转,为了报复别人,还把宿舍墙角长的蘑菇扔进汤锅里......”
“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报复行为而已嘛,估计受害者都忘了,你还提起来干什么?”
“我也不想提的。”曲奕空说得很无奈,“算了,话归正题,你确实很特殊,至少是完全挡住了无形之术的伤害。先是记忆失落的林地生物诅咒,然后是邪念的诅咒,最后是我的刃。这事有什么说法吗?”
“我也不明白有什么说法,但我觉得和我身世有关系。”宁永学一本正经地说,“要是你陪我回趟家,说不定我们就能明白了。”
“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啊,这话到底说了几遍了?”
宁永学低下脸,眉头紧锁,表情压抑。“庇护所,画展,还有这场梦,已经是第三遍了。”他用沉痛的声音说。
“所谓事不过三吗......”曲奕空自言自语。
他抬起脸来,舒展眉毛:“所以?”
“过了就过了。”她根本不在乎,“曲奕空不在乎长辈的教诲,也不相信古人的谚语。”
他立刻又低下头:“我很悲伤。”
“每次你说自己很悲伤,很快就会换上一张根本没当回事的脸。我已经知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了。”
往坏的方向考虑,她接近自己的本性了,往好的方向考虑,至少距离拉近了很多。
“然后又该如何呢?”宁永学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在这里做梦也没用,只是死得比较安详而已。”
“这边算是完成了,你没受害,我勉强也能心安点。然后就是现实那边。只要一瞬间的感受足够强,应该就不会遗忘吧......”曲奕空侧目过来,瞥了眼他的心口。
“你别告诉我你真要把刀捅过来。”
“不行吗?我们俩不是很快就要死了吗?”
“你想亲手杀我的话,我也得亲手杀你。”宁永学说得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