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开墓。
里面其实也没什么,就妈妈的骨灰盒,还有一串桃核的手串,还有一只长耳兔的小摆件。
顾星洛的眼泪滚落下来。
那串桃核手串还是妈妈下葬那天她从手上摘下来放进去的,那是她随身戴了很多年的手串。
以前觉得很丑,妈妈非要她戴着,跟她说这是自己怀她的时候闲着没事用小锯条磨的,这手串越戴越亮,妈妈说这是家里的老传统了。
下葬那天,工作人员说往里面放一些特殊的小物件做纪念。
顾星洛什么东西都没带,就把这串手串放了进去。
她静默地看着那小小的骨灰盒,恍惚里许多回忆钻入脑海。
秋夏。
她妈妈叫秋夏。
剪断了的一根脐带。
才喊了十六年的妈妈。
她的青春因为有秋夏女士的陪伴和呵护而明媚快乐。
也有过很多争执的瞬间。
不想去练琴,夺门而出的叛逆,那时被打爆的手机,下雨后秋夏撑着伞满街找她。
她喊了十六年的妈妈,在她十七岁生日前离开了她。
秋夏爱了她十六年,又或许还要再多十个月。
秋夏也太爱她了。
秋夏攒了好久的钱,明明之前说想要装修一个更大的蛋糕店,结果全部拿出来给她买了一台二十万的雅马哈。
她会跟秋夏争吵,会跟秋夏闹脾气。
秋夏却永远只会跟她说,妈妈爱你。
即便有时秋夏真的很生气,却依然给她做。饭菜,留好夜灯,第二天在她的书包里塞一盒阿尔卑斯。
那个时候,这是她和妈妈的约定——
“妈妈,要是我们吵架了,你就给我塞阿尔卑斯,那我就知道了你很爱我,那我们就冷战结束了,我晚上放学回来就跟你说我也爱你。”
这种幼稚的,不成文的规定,大概也就只有她的妈妈秋夏会陪她做。
她常常天马行空地想,要是真能时光穿梭,她想回到妈妈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然后告诉她,她的女儿也很爱她。
她再也,没有机会喊妈妈了。
也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一句回应了。
好像在昨天,她还躺在沙发上跟妈妈幻想着以后的生活:以后在临江或者淮川买一套大房子,有漂亮的书房让妈妈做饭。
江言琛也一言不发,只是悄悄的将顾星洛揽进怀里,为她遮挡下了山上的冷风和被扬起的尘土。
他也同样的静默,墓碑已经被放在了一旁,那上面女人的照片笑的温柔。
他静静地看着,像是在心中说着什么。
在秋夏临近去世的那几天,人几乎都在昏迷沉睡,顾星洛不眠不休地守在妈妈的病房里,江言琛总会过来,他安安静静坐在走廊那儿,有时候护士说走廊冷,让他去病房里坐着。
有那么一次,顾星洛去护士站叫护士。
秋夏短暂的醒了一会,她睁开眼睛,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迟缓了好一会,然后仿佛清醒了一些。
那或许就是老人常说的,回光返照。
秋夏偏头看着他,问他是不是星洛的同学。
他点点头。
秋夏像是看出一些什么,又或者是思绪已经杂乱。
她很轻的说,“星星很胆小,就算我很爱她,也觉得才刚刚好弥补到她,以后我走了,谁又能一直一直很爱她。”
“……”
“世界上还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告诉她,”秋夏闭着眼睛,叹息了一句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很爱你。”
远处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江言琛慢慢说,“我会的。”
然后,秋夏睁开眼睛,又看向他,笑着跟他说,“谢谢你啊江言琛。”
骨灰有专门交接的工作人员。
最后管理员处理完了这些,自己带着先去交接了。
顾星洛和江言琛站在空荡荡的山上,冬天天黑得早,加之今天青昭的天气不太好,才下午四五点,天就阴沉下来。
顾星洛看着有点杂乱的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江言琛不放心她走这样的夜路,加之上来的台阶很窄,也不放心她走下去,便背她下去。
“江言琛,等会我们在青昭走走吧,”顾星洛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说,“以后可能不怎么会来青昭了。”
“好,陪你。”
其实顾星洛也不知道去哪儿,江言琛的车子停在墓园的停车场。
顾星洛哭得太多,这会坐在车子里,反倒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起。
她没有思绪。
江言琛也没有启动车子的意思。
她往旁边靠了一下,靠在江言琛的肩膀上,说的有点儿莫名,她说,“江言琛,你说以后的科技,会不会让我们看到已经离开的亲人,然后他们给出回应……”
“可能吧。”江言琛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宽慰,他抽了一张纸巾,轻轻擦了擦顾星洛的鼻尖。
“我之前还有一个旧手机,”顾星洛闭着眼睛说,“里面有我妈妈录过视频和发过的语音,应该还有缓存,但手机坏了。”
“……”
“我挺想再听听我妈妈的声音的。”顾星洛说,“还想看看我妈妈的照片……我们有个相册,可能搬家搬丢了,也可能在新和嘉苑,我都记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