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眼里多了丝惊喜跟赞叹,嘴里的话也跟着转了个弯儿,“这小丫头眼睛生得倒是极好!”
顿了顿,见小姑娘狼狈地瘫坐在地上,仰着头目不眨睛地盯着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呆愣茫然的模样,白衣少年的声音顿时滞了滞,意兴阑珊地晃了晃扇子,“哎,可惜了,遇上这样的事儿,没死也多半被吓傻了……”
直到那浑身沾满了泥土草屑的小丫头被扇子晃得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少年才掩饰般咳了一声,收拢扇子,俯身蹲下去,绽放出满脸灿烂的笑意:“小丫头别怕,我们——”
谁知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送去陇西府!”
白衣少年被身后之人扫了一眼,顿觉无趣,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把后头半句话给咽回去了,盯着小姑娘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方慢腾腾地直起身子,拿扇子点着几个青衣小厮冷哼道:“没听见你们爷那话?赶紧把这小丫头给吴守业送过去!”说完又转身点着身后的几个长随,指着呆愣着坐在地上的小丫头,一通胡乱指挥,“还愣着干什么?去山下把爷的马车赶过来!”
几个长随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忙答应着,往山下去驾了马车上来。
随车的婆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姑娘上了车,同先前的青衣小厮一道,驾着马车飞快地往陇西府去了。
芒山东面,临近陇西府府城的一处凉亭里,一个四十岁上下、面目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慢条斯理地煮着茶。
穿着青衣的家丁躬身站着男子右侧,恭恭敬敬地将手里的盒子呈上去,垂首屏气,声音平稳地回着话:“……撤得还算及时,没留下什么把柄。小的已经派人在芒山东面候着了,只是洛家的人这会儿也在,小的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爷示下。”
中年男子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随手将紫檀木盒子搁在石桌上,提起茶壶不紧不慢地倒了杯热茶,执起茶杯轻轻晃动着,半晌,才漫不经心地笑道:“几个流寇罢了,骤然见了那么多钱财,难免心生贪念。若是一时分赃不均,自相残杀,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回话的家丁目光微闪,低低地应了一声,行礼退出凉亭,转身没入了树林。
庆和十九年,刚经历了一场秋汛的东南五府被芒山上那场匪夷所思的命案再次搅得人心惶惶,动乱不安——黔南知府陆承辉府上女眷驾车途经芒山时遭遇流寇洗劫,妇孺奴仆三十余人尽皆亡命,只其女侥幸得救。
陆承辉俱泪上书,自谓为夫为父尚不能尽其责,更何论治一府之地,虽战战兢兢竭其所能,然终有负圣托,故自请辞官归乡教养幼女。陇西知府吴守业的请罪折子几乎也在同一时间被送进了宫门。
数日后,承平帝驳了陆承辉的辞官折子,令吴守业彻查此案。
吴守业接了这从天而降的大命案,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却又不得不作为,只能硬着头皮查。查来查去,倒也有点眉目,原本循着点儿蛛丝马迹准备去拿人了,谁知道那群盗寇窝里斗,自个儿互捅刀子,剩下两个活着的还没等官兵找到,就慌不择路抱着几箱首饰银钱从山上滚下去摔死了。
案子到这儿也勉强算了结了。可谁也没料到,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东南五府便盗匪横行、劫案频发,各地民乱四起、械斗不断,死伤无数。
吴守业愁得满嘴起泡,只得央了几位同僚一道,商量着拟了道折子,八百里飞书上报朝廷,提请朝廷调黔南守军到东南五府镇压民乱、追索盗匪流寇。
朝廷的决议刚送到吴守业手上,南越众部叛乱率军直逼东南边境的消息又传到了陇西府。
吴守业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半,连夜求到平南王府上,在王府门前扯着平南王世子的袖子,老泪纵横,苦求平南王世子出面平定叛军,却被世子爷轻描淡写的一句“圣上有令,南翼军退守芒山以东。擅离驻军之地名不正言不顺,恐朝廷怪罪”给打发了。
内有民乱,外有叛变,这一波接一波的祸事直让吴守业哭得涕泗横流,心生绝意,就地写了请罪血书,让人快马加鞭送入朝廷。
五日后,圣旨下发,除平南王世子卫掣为兵马大元帅,率军镇压南越诸部叛乱,着黔南守军主将秦长庸领兵听命,东南五府协力平叛。
直到庆和二十年开春,这场动乱才逐渐平息。芒山以南各府各路重归太平,山上那场惊天惨案也日渐被人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