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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厅中寂静无声。
又看了眼胡淑修,从窗户透射进来的阳光斜洒在美人身上,有种翩若惊鸿之感。克里斯很快决定画正面像,自然光影修饰的轮廓加上透视手法产生十足美感,这并不难,接下来她开始埋头作画。
而高遵惠和沈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背后。
一开始打轮廓的时候,沈括见欧阳峰握笔和作画的方式都很奇怪,还频频皱眉,露出迷惑的神色。可随着线条一笔笔呈现出来,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沈括虽不作画,却也是爱画之人,更是连吴道仁都认可的书画鉴赏的行家,此刻他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高遵惠在一旁偷笑,心道:当初自己看到滔滔的画时,一定也是这幅呆滞样。
克里斯全身心投入,下笔越来越快。
她将胡淑修的五官刻画的非常精确,却无雕琢的痕迹,重点放在了那双眼睛上,增加灵活的高光处理,让眼珠水汪汪的,立体感很强。画面从正中到边缘,由亮到暗推移转换,虚实关系全靠每次用笔,不腻不乱,颇见素描的基础功力。脸上一束暖光正是逆光冷暖色彩的运用,使得画面非常美丽。克里斯不喜欢素描的古典画法,如果把什么都画得那么细,岂不是和照片没有什么两样了。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写意的中国画,手下便加快了动作,发丝寥寥几笔带过,显得轻松洒脱,衣服则增添了几许朦胧写意的感觉,克里斯竟然将西洋画法与宋人熟悉的传统书画手法结合,这么一来,更让这个时代的人对她的画多了几分接受度。
果然看画的沈括眼中露出十分赞赏的光芒。
皇药师虽然一开始被小舅公带来的欧阳峰和铅笔给吸引了,但他到底是尊崇吴道仁的,吴大家一开始作画,他就走到了桌案旁,默默观赏起来,眼睛都舍不得闭一下,这可是最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啊。
吴道仁的画已近成型,皇药师暗中长舒一口气,心里感叹不愧是吴大家,落笔豪放,行云流水,如有神助。画面上,是番帮使臣拜见天|朝圣僧。圣僧双手扶杖,神态威严。圣僧身前跪着一个番帮使者,小心翼翼地手捧贡物,神情尊卑。画中人刻画的细致入微,活灵活现,番邦使者虬须云鬓,数尺飞动,毛根出肉,圣僧衣饰当风飞舞,衣纹纵横。人物不多,但表情各异,气氛一张一弛,节奏起伏,而画中之意不言而喻,皇药师心道看来吴大家的意思也是番邦到底是番邦,终要折服于天|朝威仪之下。不知道欧阳峰看到这幅画,心中是何感想?
皇药师想到了欧阳峰,抬眼望去。见他身旁站着小舅公和沈大人,小舅公洋洋得意,那个沈大人眼中更闪出见到珍宝般的异样光芒。皇药师不免纳闷起来,到底欧阳峰画成了什么样子。他按耐不住好奇心,悄悄的退开,然后绕了半圈,朝欧阳峰的画架走去。
小舅公见他走了过来,给他让了位置出来。当他看到画板时,跟沈大人一样,一下就呆住了,脸上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见欧阳峰作画的过程中,不断从腰间布袋里抽出不同的铅笔,每种笔竟能画出墨色深浅不同的笔触,让画面立刻丰富多彩起来。
这些复杂的灰色把不同的光线、色彩都表现了出来,在尖锐和松散的相互作用下,画面慢慢亮了起来,画中的女子如同有了呼吸一般。画作几近收尾,克里斯停下笔看了看,手下的画看来如此逼真,连她自己都吃惊。最近几次作画,她总有些微妙的感觉,觉得自己的视力似乎变得对光线格外的敏感,这才能下笔如神。
也许是因为竞争机制,有了压力才有动力,李公麟竟然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完成画作的,比吴大家还快。吴大家素来手下生风,往常自己可比不过。他望着眼前的画纸,胡淑修的形象被他画得极为传神。俗话说不破不立,今天下笔,李公麟用单线勾勒人物,整幅画全凭粗细、曲直、浓淡、轻重、缓急不同的线条塑造物象,表达意蕴。除了人物五官细细勾勒外,发丝是用简练娴熟的线条表现,局部略加渲染,衣服的质感则被一片水墨吞没,线条更加粗放写意,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这么快完成的原因。
笔迹即心迹,李公麟看着这幅尚简重意的画作,今日的白描线条似乎让他十分满意,他甚至觉得这是他画过的最好的一幅画了。
他放下笔,扫了一眼欧阳峰,见他身边围着人,也就没过去凑热闹。
接下来,吴道仁先收笔,欧阳峰次之,倒是李之仪一幅墨竹图,竟然画得有些纠结,最后才完成。
众人兴致勃勃地围在中央的大画案前,准备对画作逐个品评一番。
最先是吴道仁的画,他的画风成熟稳健,自成一派。
只是,大家看到这幅画时,都暗自一笑。
克里斯不明白,高遵惠还偷偷附耳告诉了她其中的深意。克里斯心道:看来吴大家还有点冷幽默。
第二幅便是李公麟的画。
不止是胡淑修和李之仪赞赏连连,连吴大家也说如此意境,已然超越了自己。沈括评道:“画至简、意无穷”,这是他见过伯时最好的作品了。
第三幅是克里斯的画。
当画呈现在画案上时,众人长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画面。
李公麟慢慢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世间还有这样传神的画,还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画法。
李之仪看看画,又看看自家娘子。这画中人与真人如此相像,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而且那画中的人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一般。惊讶过后,他心下不喜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画家应对真实之物加入自己的创造,画作应尚简、会意、传神,你这什么都画得跟真的似的,还有什么意境?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这若还称为雕虫小技,那世间画师岂不要哭瞎了。
李公麟心里虽然赞同李之仪所说的“画要重意”,却仍被欧阳峰神奇的画技深深折服。自己所善“白描”,与他的技法比起来十足的不同。女子的肤色没有一处是白色的,它是由丰富的灰色组成的,可那水灵白嫩的皮肤质感竟然跃然纸上,让人惊叹。
沈括几乎全程看着欧阳峰作画,他绝对无法认可李之仪的话,出言道:“这样的画技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胡淑修对铅笔很感兴趣,所以作画的过程中,她也在观察。从一开始她就看出了些许不同,李公麟也就在开始作画的时候观察一下自己的衣着、发型,很快就会埋头画画了;而欧阳峰则时不时的看一看她,似乎还在用手中的铅笔丈量自己,这让她想不明白。而后,沈括过来看画时,眼中露出的神情更是超出自己意料。她对沈括再熟悉不过了,只有谈到算学时,那双眼睛才会泛出那样异彩连连的光芒。她对欧阳峰能把自己的画成什么样子更感到好奇。
如今看过画面,她更吃惊了,这时沈括的话提醒了她,不禁问道:“沈大哥,有何高见?”
沈括道:“我现在也摸不清,总觉得这画技似乎透着数理。”
李之仪一蹙眉,心道:娘子是翰林院大学士之女,是绝顶聪明的大才女,连王爷都待她如座上宾。她不但通五经、晓史书,又能作诗填词,简直是无所不通,尤精于算学,连沈括都时常上门向她请教。不过,两人都是“数痴”,一谈起算学能说几个时辰。
果然,胡淑修一听,立刻兴奋了起来,道:“我见他作画时,以笔为尺,对我量了又量。”
沈括醒悟过来,道:“对啊!我怎么疏忽了。”他转过头去,朗声问,“阁下可是比对着什么在画画?”
克里斯摸着下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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