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抹孩童恶作剧后得逞的笑容,陆景渊只觉一大早憋在心头的那口闷气消去大半,神清气爽。
在房中水绿色衣袍姑娘听到响动出来查探时,他向上一跃抓出窗沿翻进屋里。看到锅边盖帘上尚还冒着热气的棋子块,他掏出怀中锦帕,随手抓把包进去,然后趁着她进门时再从窗中跳出去,跃上房梁逃之夭夭。
阿瑶倒没怀疑别的,只当自己放得不稳才让书掉下去。捏着浸了水的书本进厨房,她将其展开放在刚才烧热的灶台上烘干。
这书是阿娘专程回宋家要来的,经史子集等著作虽内容一致,但不同大儒对其理解却大相径庭。东林书斋所印便是当世大儒墨道玄的版本,其中附有墨大儒的亲笔注释,宋钦文这本更是用蝇头小楷标注了不少他听课时的心得。
讨厌宋钦文为人是真,但她不得不承认他于读书上很有一套,不然前世乡试时也不会在众多江南学子中脱颖而出,夺取解元。
这些年沈墨慈一直在东林书院读书,想要在学问上赢过她,赢得空海大师或墨大儒青睐,有“青城第一学子”之称的宋钦文的讲义是条捷径。
而且她很期待,当沈墨慈知道给她带来如此大困扰的源头,正是她裙下之臣的讲义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相信到那时,她的脸色定是她想象不出的精彩。
边烘干书本,阿瑶边将烤好了的棋子块摊到盖帘上。等到最后一块拾出来,她总觉得同样大一块面,这次出的棋子块好像少了点。
“或许是面揉得太结实?”
取个彩绘芙蓉锦鸡图案的细瓷盘装一平盘端回闺房中,换上广袖裙,挽起精致的发髻,眼见外面太阳高升,她命秦霜端上瓷盘,穿过回廊到前院去给爹娘请安。
阿瑶到的时候,胡九龄与宋氏早已穿戴整齐。前者正提着个天水碧的花浇侍弄厅堂内几盆名贵的兰花,后者则在与身边最信任的王妈妈核实对牌。自打前两日奶娘被查出侵吞府中公物后,宋氏便对后宅开启了一番严查。经年积灰的账册全都被拿出来,与各院摆设一一比对,这几日王妈妈出来进去腿都跑细了两圈。
迈过门槛,阿瑶朝两人敛衽一礼,“女儿给阿爹、阿娘请安。”
“阿瑶来了。”
本来各忙各的两人立刻停下手边活计,胡九龄将花浇放回原处,宋氏示意王妈妈退下,仰头吩咐门边丫鬟传膳。
坐在桌边,阿瑶给青霜打个眼色,后者将那盘棋子块端上来。
净手后阿瑶抓起一块,递到主座上的人跟前。
“这些年阿爹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常有停留半路一日三餐不继之时,落下了胃病。女儿昨日询问过师傅,得知面食养胃,便早起做了些简单的棋子块。”
世上就没有做父母的不盼着儿女好,除非那儿女不是亲生的。虽然只过了短短几日,但胡九龄和宋氏还是很快接受了现在懂事又孝顺的阿瑶。从她手中接过棋子块,胡九龄以比品尝知府大人宴请时还要郑重的态度尝一口。只需要一口他就可以确定,这是他生平所尝最美味的食物。
“酥脆香甜、甜而不腻,阿瑶果然是蕙质兰心。”
阿瑶笑得甜蜜蜜,“那当然,我是阿爹的女儿嘛。”
宋氏对这对互相吹捧的父女表示无奈,捏一块尝尝,入口后她只觉眼前一亮,然后面露惊讶。
“这真是阿瑶亲手所做?虽然形状不怎么好,但味道丝毫不比经年的厨子差。”
因为“救命之恩”已升级为自家姑娘死忠粉的青霜赶紧出来作证,“姑娘惦记着老爷和夫人,刚过五更便起来进厨房和面,奴婢想帮忙姑娘都不让。不过姑娘就是聪明,虽然是第一次下厨,但做什么都是有条不紊,包头发、挽袖子、打鸡蛋和面,那股利索劲竟像是做了无数次。”
阿瑶心下一紧,旁边胡九龄早已笑得红光满面,直把爱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阿爹~”,紧张过后阿瑶有些不好意思,“女儿明日便要入书院,想着日后怕是没功夫早起做,便一次多做了些。除去盘子中这些,尚有一部分放在院中小厨房内。呆会寻个点心匣子给阿爹放起来,您中午前后饿了便当零嘴垫垫饥。”
还来不及感动,胡九龄已经沉浸在女儿明日要入书院,一整日不得见的哀怨中。
“明日……不是还有两天么?怎么眼皮子一眨就过去了。”
阿瑶也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快到她还没做多少准备,便要面对沈墨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