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披散如乌云般的头发,心里已经洞悉一切。
阿娈默然无声地见礼。
“太医来回禀了吗?”高澄没头没脑地低声问道,绿宝石般的眼睛却还是瞧着元仲华的背影。
但是阿娈自然是听懂了,也低声回道,“还是前日来给夫人诊脉来过的,后来便再无音信。”阿娈停下来看了看高澄,想是要提醒什么,又有些迟疑地道,“当日太医说夫人万事皆由心头起,养身不如养心……”
“身子虚透了都不要紧,只要心平气和,再从调养脾胃起始便也容易调理至身康体健,是吗?”高澄打断了她反问道。
“是。”阿娈不敢再说什么。
高澄蹙眉无语。他心里惦记的是那一日太医最后面带微笑说有些症候还需回去细细探究,然后再来回禀,为何这一去就不再来了?真是让人悬心。但要说病症凶险却不见太医紧张,反倒面露喜色,这又是何意?
“怎么今日的笛声如此细弱?”高澄仔细聆听,一边问阿娈。这笛声听起来就像是用尽全力,却勉为其难。而且,即便是在春末夏初这样的时节里让人听了也觉得身上冷意森森。
“回禀世子,夫人昨晚……一夜未眠,因此……今日体弱……”阿娈有些期期艾艾地不敢直说。
高澄没说话,摆摆手示意阿娈下去。
这时笛声偏也停了。元仲华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转过身来,竟然一眼看到自己的夫君就立于院门口这么瞧着她,顿时心头一震,微笑着唤道,“夫君。”说着便向高澄走来。
高澄看到她面色苍白,显然是气血不足的样子。不知是因为一夜未眠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人一眼就看出在重重疲态之下确是体虚身弱。
高澄迎着她走上来。
“夫君回来了。”元仲华淡淡一句却在不知不觉中透露出了她的心事,显然能让人从语气里听出,她心里牵挂得厉害。对于高澄这样心机敏锐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只是此刻她压抑住了自己没让心头情思放纵而出。她什么都不多问,也什么都不多说,只是目中极深处有一丝从心底深处潜游出来的戚楚一划而过。
高澄心里也忍不住感慨,她是他的嫡妃,五岁就嫁给他,她一直在他身边,是他看着她长大的。她一直都是个心性纯良直白的人,到现在都是。她是略有任性的大魏公主,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压抑自己,隐藏自己。她的那点心机在他面前几乎浅显得不值一提,但是她毕竟学会这么做了。
“殿下染恙多时总是未愈,也实在是因为劳心太过了。”高澄走到她面前倾身低服将元仲华抱起来。她身轻如无物,他一点也不费力气,然后便向内寝走去。“下官忙于政事,连殿下的病都不及照顾,殿下也应当爱惜自己。”
“多谢夫君。”元仲华搂住了高澄的脖颈,将头伏在他肩上,一边向夫君笑道,极是满足的语气。
高澄心里一暖,忽然想起她小时候的情境,也是这样的。
“一大早主上就让中常侍林兴仁来颁赏……”元仲华一边伏在高澄肩头任由他抱着往里面走,一边在他耳边絮絮低语。她口中的“主上”就是她的长兄、魏帝元善见。元善见惦念妹妹的病,一两日就要让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宦官林兴仁来颁赏探病,好回去详述。
这样的小女儿之态让高澄在心里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疼爱。也低声玩笑道,“原来又是主上遣人来,林兴仁这个竖子多番扰了殿下清梦,下官一定为殿下惩治他……”
“林兴仁也不是只来颁赏的……”元仲华接着闲语。
“殿下只管照顾好自己便罢,宫里的事自有下官处置。”高澄打断了她。
“可是中常侍说的是大人公府里的事。”元仲华从高澄肩上抬起头来,一边用弱若无骨的纤纤素手玩着夫君肩头上披散的头发,一边认真地用一双点漆般的眸子看着夫君。她说的“大人公”指的是高澄的父亲大丞相高欢。
高澄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微笑道,“怪不得刚才听殿下吹笛气息略显弱,原来是这个内竖让殿下操心了。”
高澄深知林兴仁是皇帝元善见的心腹,他问便是皇帝问。可是他心里已经不悦,他不愿意身份夹在内宫和大将军府之间的冯翊公主、世子嫡妃元仲华再被更多的具体事牵扯其中。而冯翊公主的长兄,皇帝元善见的想法好像并不如此,至少他可以肯定是与他不同的。
“大人公的事是家事,不该操心吗?”元仲华定定果真如不解地望着高澄问道。
“既便是大人的事林兴仁也不该与殿下说,难道有什么事要让殿下反为大人做主张?”高澄收了笑看着元仲华,“大人的事就是国事,大丞相岂有私事?大人的事当是主上亲与大人说。这个中常侍好不晓事。”高澄心里已经对皇帝元善见身边的这个所谓中常侍林兴仁有了戒备心和敌意。
“梁国要与魏国和亲,是吗?”元仲华眉头深锁地看着高澄问道。
“这更与殿下无关。”高澄斩钉截铁地回道。他忽然心里一动,便问道,“林兴仁说的是此事?”
“林兴仁说,主上要妹妹……”元仲华刚开了个头,忽然听到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大兄,长嫂……”
高澄并没有将元仲华放下来,就这么抱着她一转身,两个人忽然看到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高澄的妹妹高远君正站在那里含笑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