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来看着为她挡风的阿娈,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阿娈也不忍再拒绝她,便扶着元仲华一起往高澄的书斋处去了。
书斋也是世子从前常在府中处理政务的地方,妻妾不能所至之处。但元仲华算是个例外,皆因她并不常来,偶然一次,遇到世子,世子也并未斥责过。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想在心里的。何况现在高澄有了东柏堂作为开府理政之所,已经是极少在府里谈及公务了。更鲜有外臣进府。所以元仲华这一路走过来,并没有人拦着她。
刚才元仲华昏迷的时候,府里着实是大乱了一阵。世子受杖伤重,世子妃昏迷不醒。太医来了几拨,分头给世子和世子妃诊治。连宫中皇帝都听了消息遣人来问候。这下前堂和后宅都混乱不堪。忽而又是崔季舒来见大将军。又是送宫中宦官,送太医……也不知道忙乱了有多久,沸反盈天的大将军府才总算是安静下来。
元仲华命阿娈等人候在外面,竟没见有奴婢的影子,元仲华惦记夫君心切,也没多想便自己推门进了院子。估计那守门的奴婢不知道有何事而暂离一刻,也没想到真会有人擅闯进来。
不想院子里也只有一个仆从,在倚树假寐,此时天已黑尽,想必那仆从也并未听到声音,所以不知道世子妃进来。
元仲华走上台阶,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门侧的窗内有说话声。说话的声音并不低,显然也是以为无人而肆无忌惮。
“郎主今日和高王一同去太傅府中,之前并无别人知道。况且刚回府来没多久,主上就遣人来问候。主上的消息来得是不是也太快了?”
元仲华辨了辨,就想起来这是崔季舒的声音。听这话中提到了她的兄长、皇帝元善见,元仲华把按在门上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主上无一时一刻不是盯着我的府第,只怕比起对父王还上心。这个痴人,既便是我与太傅有了什么龌龊,又对他有什么好处?自己痴也就罢了,偏偏还总听那个元徽挑唆。元徽竖子,我早晚必除之后快。”
这个有点激昂的声音就是她的夫君高澄。高澄一点不知道窗外有人,他也想不到窗外有人。他从未想到有人敢在他窗外窃听,偏是让元仲华无意间撞上。元仲华也几乎不感相信这个语气陌生,但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她的夫君高澄。
夫君对她总是温和、亲切,甚至可以说是宠爱,但没想到暗地里竟对她的兄长、大魏皇帝这么不屑。她也知道高澄身居高位、权倾天下,可能是有点飞扬跋扈,只是平日里见他对皇帝也算是礼备周全、恭敬谨慎,不想私底下说话如此不堪。
元仲华心里一跌,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伤心,或者是不敢相信,也许更多的是害怕。她咬了唇转过身来,背靠在墙上,努力平整心绪。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郎主可曾想过?济北王都能把亲信安插在郎主身边,主上就不能吗?”
过了一刻又是崔季舒的声音。
好像这个问题引起了高澄的重视,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屋子里面和外面都很安静。
“你是说府里?”高澄问道。
不知为什么,崔季舒这话让窗外的元仲华心里一冷。
“世子妃毕竟是元氏,是主上的亲妹妹。郎主不觉得自从世子妃到了邺城,林兴仁那个阉竖来往于宫中、府中,太殷勤了吗?”崔季舒提醒道。
这话里竟提到了自己,元仲华身心俱冷。她这个时候才恍然明白,这样的事既便自己不去想,不代表别人不会想。不管怎么说她是元氏,是皇帝的亲妹妹,这是躲不掉的事实。就凭这个,她想在大将军府中安安静静、与人无争地做世子妃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抚心而问,她是在夫君高澄身边长大的。与夫家的亲近自然不比与母家差,甚至难分伯仲。如果夫家和母家和睦,这是最好结果。如果不睦,又是天子和权臣之争,她被夹在中间,该怎么样呢?
“世子妃年幼,正为我所虑。”这是高澄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比刚才沉重了许多。
这话入耳,元仲华有点疑惑了,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是模棱两可的意思。是说她年幼容易被人引导呢?还是说她年幼容易被人所欺?那他究竟是信她还是不信她?从前几乎没有怀疑过,以为他们之间是亲密无间,现在才知道,也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郎主小心为上,格外须留意东柏堂里那个舞姬……”
崔季舒的声音打断了元仲华的思绪。他竟请他小心为上?小心她吗?疑问重重。东柏堂是何处?那个舞姬又是谁?崔季舒是让他小心她,还是小心那个舞姬?
“我知道她是元徽的人。”高澄淡淡答了一句。元仲华想听的解释一句没有。他好像心里什么都明白的样子。这个“她”究竟是谁?一瞬间听到那个“她”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极清晰的就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元仲华心里又冷又痛。她从来没听到他提起府里任何一个侍妾的时候会用这样的语气。
“郎主既便宠幸她,也不可不防。何况东柏堂还是郎主开府理政之所。”崔季舒其实心里有点后悔,为解一时之忧,思虑不够,不该给世子出主意把那个疑点重重的元玉仪安置在那么重要的地方。这样一来,既便是世子的心腹,也不能放心地在东柏堂和世子密议。
元仲华听得心里更是惊诧。原来高澄竟然还在他开府理政的地方安置了一个舞姬做外室。为什么不将之纳入为妾带回府里来呢?独将她一个人安置在那么重要的地方,又没有人和她争,只要在东柏堂里,他就是她一个人的。而这些日子以来,他很少回府,是不是一直都在东柏堂里?她的夫君,现在还是她的夫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