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安静,她像睡熟了一样。只是她再也不能看他一眼,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了。
刚才他还在猜测她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情就死的,现在就清楚地看到她竟是面带微笑的,那么安静,那么安详。好像死前没有一点挣扎,没有一点恐惧,没有一点不安,没有一点遗憾。如同赴死真的是去往东方妙喜世界。
元仲华怎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地去死?高澄忽然想,她死前就没有惦念过他,没有牵挂过自己的夫君吗?她竟然是愿意和他分离的吗?
高澄忽然觉得后悔极了,心里巨痛无比。早知如此,他不该离开她。若是有他在,必不能让她如此。
然而正在他一步步上前的时候,那石桌边跪坐如同死人般一动不动的黑衣男子竟然动了动,他直起身子,膝行几步,将身子挪移到元仲华头侧的位置又跪坐下来。他伸出一只手臂揽在了元仲华的尸身上,俯身低头专注地盯着元仲华的脸。好像她一如生时。
这男子引起了高澄的注意,他不愿意有人这样对待他的妻子。
“汝是何人?敢如此无礼?”高澄怒喝道,他终于能发出声音来了。他不能容忍别的男子如此冒犯他的妻子。
那黑衣男子好像根本没看到高澄的存在,他的手忽轻忽重地抚弄元仲华的尸身,他的面颊与元仲华几乎相贴,他的嘴唇轻轻扫过元仲华的脸,一直到他的嘴唇停留在她鬓边耳际,他情不自禁地低语道,“殿下既然把自己许给了朕,就不应该后悔。既然你后悔了,朕也不得不如此,都是殿下的错。谁让你心里没有朕,谁让你心里只记挂大兄?只可惜以后再也没有殿下这样的人在朕身边了……”
有什么东西亮亮的,一闪,从黑衣男子脖颈处的衣领里滑出,垂落在元仲华的尸身上。
“你放手!”高澄冲上来一把拎住了黑衣男子脑后的衣领,将他从元仲华的尸身上拉开,“不许你碰她。”他心里的巨痛一旦倾泻而出就整个人如同疯狂。那个黑衣男子任凭高澄将他从元仲华身边拖开,只是抬起头来阴冷地盯着高澄。
“是你……”高澄大惊,顿时腕上的力气流失得干干净净。这个猥亵元仲华尸身的黑衣男子竟然是他的弟弟高洋。他忽然明白过来,有些不敢置信地恨恨问道,“是你杀了她?为什么?你不在邺城到洛阳来做什么?”
他一连串的质问,眼看着高洋从他手中脱离落地,就好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他整个人没有一点质感。高洋却好像根本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露出一丝阴冷、怪异的笑。
“痴人,你快说!”高澄厉声怒喝道。
高洋冷笑了几声,声音尖细悠长。他从地上站起身,看着长兄。高澄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他这个弟弟竟然比他生得还要高大健硕了,高洋垂眸看着他。“侯尼于,你早就有此心了,是吗?”高澄平静下来了,看着高洋,如绿宝石般的眸子在阴森的古墓中透着一种生气。
“大兄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吗?为何还步步提携?”高洋反问道。
高澄忽然看清楚了高洋脖颈上那个闪着温润光泽的东西。那是一枚玉佩,是元仲华的飞天玉佩,是他和元仲华婚仪的时候,当时的皇帝元修和皇后高常君赏赐的。后来因为元仲华误使高洋的玉佩摔碎,就无意识地把自己的这一枚飞天玉佩送给了高洋。高洋一直将此玉佩珍藏身上。
“因为你是高氏子弟,因为你是我弟弟。就算你有什么别的心思,你始终是我的家奴,又能奈我何?”高澄的声音在古墓里声震于顶,久久而回音不去。
“大兄说的不错,我是你弟弟,所以我尊你为先帝,可现在的皇帝是朕。你所想要的一切都是朕来替你实现、替你完成的,若是没有朕,就凭你的那几个猫雏狗崽般的幼子,高氏早就不知倾覆于谁之手矣。”
高洋说着竟倒身下拜,拜后长跪,看着高澄,“朕既已尊你为先帝,你既已死,何必这么恋恋不舍?这荒草坟冢才是你的栖身之所,那指点天下的庙堂早就已经是朕的。”
说着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元仲华尸身,恨恨无奈地自语道,“只有她不是朕的。她的心不是朕的。”他再转过头来仰视高澄,“陛下既然在意,就在此守着她同腐同朽好了,反正陛下也是无妻无子的孤魂野鬼了。”
高澄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元仲华尸身,他已经是心如灰烬。再看看跪在他面前的高洋,他心头渐趋平静,叹道,“侯尼于,既便你代魏为天子,做的也是你自己想做的事,不是我想做的,你永远都不会是我。天命所归,若是我死而高氏存,又有何不可?只是你好自为之,别让高氏倾覆在你手中。”
他忽然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高洋。高洋也跪在他面前仰视着他,面色青红不定,目中怨恨纠结。高澄抬手薅住了他的头发,“家奴就是家奴,永远都是,既便你当了皇帝也还是家奴的心思。”
“大家!大家!!”忽然又传来尖细的呼喊声,却没见有人。
“何事?”高洋顾不得被长兄扯着头发,厉声问道。
“陛下该走了,那个和尚来了。”宦官尖细的声音又传来。
宇文泰听到各种声音,可是一个人都见不着。他忽然明白,他是被困于死穴中出不去了。这金碧辉煌的大殿究竟是何处?
“臣拜谢陛下。”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传来,果然便看到一个戴乌纱翼善冠,身着明黄袍服的人不知是从何处走进殿来的。身后又是跟着官员、内监等,如同众星捧月。
宇文泰看这刚进来的人,态度镇定和蔼,颇有气度的样子。只是他说拜谢却并未拜。宇文泰此时急于出去,只问道,“吾与汝不相识,何必拜我?我只想速速离去,找回旧部,趁此良机抓住高子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