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是更遭?只是他现在是有些好奇:如果必须要去西魏营中要人,这个高澄小儿,究竟有没有胆子进宇文泰的大营。
“不必多说了。”高澄直起身子,扫视侯和和高敖曹,他目光很锐利,似乎能完全洞悉这两个人的心思。“既然宇文黑獭有此邀约,我就是赴潼关见他一面又何妨?若是他不想让天下人耻笑,必然会把司徒交于我带回。”
“世子!”陈元康一听就急了,站起身来看着高澄大声道,“宇文黑獭不是仁人君子,世子岂能以君子之腹度小人?”
“大将军只身赴那宇文黑獭的邀约并无必要,只要写书信给黑獭,命他交回司徒便是了。”高敖曹也是深知轻重的人。
高澄的神色不像是装模作样,反倒是年轻气盛要面子,真要闯西魏军大营。他是一国之主帅,岂能轻入险地。高敖曹也不主张真让高澄入潼关去见宇文泰。
他忽然看了一眼侯和道,“武卫将军可以替大将军入关送信。”
侯和也一下子怔住了,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
高澄看了侯和一眼,慢慢起身,理了理衣裳,“也好。”
这话一出口,原本还想劝的陈元康合上双唇没再说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高澄说“也好”的意思就是同意了高敖曹的提议。
高敖曹看了侯和一眼也没再说话。
“大将军!”侯和叫了一声,面有惊恐之色,可是一时语塞。
高澄却向外面走去,“武卫将军就与我一同入潼关赴宇文黑獭之约。”说完抛下三个表情各异的人向中军大帐外面走去。
潼关之外,西魏大丞相宇文泰气定神闲地眺望着他对面而来的东魏人马。宇文泰身着明光铠,头戴兜鍪,他甚至是唇边微露笑意地看着东魏军统帅大将军高澄一直策马到他近前。
宇文泰身后的数位督将除了于谨,别人都没见过这位大将军。关于这位大将军的传闻倒是听说过不少。今日看到“大将军”信马游缰地缓行而来,直到他们眼前,都有点好奇和新鲜。而大将军居然还是个弱冠少年,更有让人目眩不敢直视的倾国倾城之姿容,这更让西魏诸督将讶异、惊叹。
趁人不备,骠骑将军赵贵向他身侧的大都督李弼低语道,“这位大将军男子耶,女郎耶?”他眼睛看着高澄,眼神里既有欣赏又有嘲弄。
李弼眼睛看着高澄,也向赵贵低语了一句,“我等怎可欺一乳儿?”这样的玩笑语气在李弼来说也实属是不多见。
只有车骑将军于谨面上绷得一丝笑纹都没有,在宇文泰身后盯着由远及近的高澄。
高澄也远远就看到了宇文泰被众星捧月一般,且不说甲胄在身威风凛凛已不似前几日在洛阳邙山见面时的样子。只这威仪棣棣的气势,他忽然觉得宇文泰可能比元宝炬更像西魏之主。
“大将军,”等到高澄已到近前,宇文泰也驱马上前迎上去,微笑道,“思之念之,总算把大将军盼来了。”
“大丞相既然是诚心邀约,澄岂敢不来?”高澄也微笑道。他唇边浅笑若有若无,已经足够惊艳。
高澄话说得客气,但是他身后跟着的陈元康和侯和却一个戒备实足,一个惊恐实足,都没有他这么轻松的。
宇文泰也听出来高澄话里有话,所谓“诚心”是暗含嘲讽,讥他以扣留侯景相挟。宇文泰笑道,“我与大将军和濮阳公都是故人,今日齐聚实属不易,大将军何不既来之则安之,因缘就事?”
宇文泰调转马头,与高澄并辔而行,同往关内。陈元康执意不肯相让地紧随在高澄之后,侯和也紧跟着陈元康。西魏诸督将倒落在了后面,正好看到大丞相宇文泰伸手替高澄牵马,照顾倍至。
“姑父说的倒也没错。只是姑父如此行事,未免让人心里不痛快。”高澄坐在马上安享宇文泰的照拂,旁若无人地对着宇文泰发脾气。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一点笑意也没有了。如果说刚才还算是雅量高致,风度翩翩,现在就是形之于任性,更像个不羁少年。故作满面严霜之态比起笑意如春风时更经得起人细细品味这一副天下无双的容颜。
“澄弟见谅。”宇文泰笑道,“上次邙山一会,澄弟上来便是打打杀杀,也不容我有话细说,兄实属无耐才出此下策,好把澄弟请入潼关来平心静气地说几句话。”宇文泰倒是很迁就他的样子,完全是一副哄孩子的态度,温柔至极。
高澄侧过头来看着宇文泰。上次邙山见面时,宇文泰何尝不是上来便打打杀杀,也难为他现在说起这事来倒这么坦然。其实谁心里都清楚,当时两个人谁都想将对方置之于死地。“姑父既然费了这么大力气邀我见面,想必也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吧?但请直言。”
宇文泰听高澄忽然有此一问,倒被他噎住了。这话说的是有道理,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又何费这么大力气见面?但是宇文泰略一顿便笑道,“澄弟也太心急了,故人相邀,一定要有事吗?”宇文泰知道他们身后跟着的人太多太杂,他要说的话不应急于出口,需要慢慢酝酿,最好是只对着高澄一个人说才好。
高澄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宇文泰的意思,便笑而不语,不再往下追问。
到了中军大帐各自下马,两边各自都随着大丞相和大将军进了中军大帐。
侯和跟着进来便四处张望,但并没有看到他的父亲侯景。
高澄早就知道宇文泰不会把侯景就公然放在中军大帐里等着他,干脆根本就没有左顾右盼,只等着宇文泰自己命人把侯景送出来。
当下宇文泰吩咐置酒开宴,中军大帐里的气氛倒活跃起来了。高澄一直笑而不语,甘为座上宾,任凭宇文泰安排。唯有陈元康紧随在高澄身侧。侯和也算是跟着见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