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勋不理会他,露出了类似神往的表情,继续道:“她像个最普通不过的农妇一样,每天提着衣服去河边浣洗,镇上的人她都认识。没人会疏远她,她们只会可怜她。因为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小姐”影子,家里该顶天立地的男人瘸了一条腿,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子,她的生活过的其实不好,每年冬天她的手都会冻伤,干枯地开裂......”
“你别说了!”
李自华失控地打翻了茶几上的一盘水果,两杯茶,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管,他的表情显得狰狞而恐怖,盯着顾无勋的眼神就像猛虎见了羊羔。
“为什么?”顾无勋却笑了,他笑起来眼尾有个细小的勾勾,像两片月牙,单纯而又美好,像极了他同样温柔的母亲。
“你费尽心思要我认祖归宗,不就是为了听我讲这些已亡人的故事的么?”
李自华被那个笑晃花了眼,迷蒙中仿佛见到了那个已经在他梦中消失多年的小姑娘,穿着粉白的花裙子咯咯地朝他笑。
“二哥二哥,你过来啊。”
“还是说,你认为,只要我回来了,就能弥补你二十多年前犯下的错,我妈就会原谅你?”
顾无勋一句比一句狠毒的话还在继续,一个字一个字都戳进了李自华的心脏里。
幼菱......二哥可能......永远都过不去你那里了......
多年以前,天真活泼的李家小妹这么向人介绍她的二哥。
“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二哥人如其名,是个很温柔也很有学问的人呢。”
当时他正深陷家族黑道纠纷的泥潭中不可自拔,每天闭上眼睛都是在杀人。
多年以后,李家流落在外的小少爷回来指着他二舅的鼻子这么骂。
“是你逼走了我妈,打残了我爸,他们的死你该负一半的责,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会跨进这张门。”
这个时候,他已经从良多年,每天品茶赏花,真正做到了利万物而不喜。
可是啊,那个会和所有人说,他很温柔的人,已经被他赶走了,而且再也回不来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李自华眼眶通红,双目圆瞪,眼里血丝密布,表情凶狠。他快步上前,狠狠地甩了顾无勋一巴掌,打在他右脸颊上,连带着后槽牙都火辣辣地疼。
疼过后是几乎麻布,顾无勋“呸”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沫,阴测测地笑了。
“我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位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人了。”
“因为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了啊。”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玻璃渣,在李自华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比着自己胸口就插了进去,顿时鲜血直迸。
李自华的眼睛瞬间就直了,满身的气焰就像是被一盆冰水淋头浇下,寒意直入骨髓。
“你......你干什么!”
“干我妈一直想干却没胆量干的事。”他苍白着嘴唇,右脸颊红得充血,表情却是嘲讽多过痛苦。
“你当年以我爸不适合我妈为由武断地将两人分开,并且叫人打残我爸,最后导致我爸妈流离辗转,被你们李家的仇人找到,酿成惨剧。”
“现在你又故技重施,想让路离开我......万幸的是他没有大碍,你知道要是他出了事,我会怎么做吗?”
他手上一用力,就将那片一半都□□了骨肉里的玻璃片给硬生生拔了出来,咬牙又是一声闷哼。
李自华沉默了,一颗心就像被扔进了油锅里,多年来一直萦绕于心头的愧疚和痛苦齐齐涌现,并成几倍数量疯长。
“一个男人而已!”
他声嘶力竭地狂吼。
真的只是......一个男人而已啊......血肉至亲,人生前途,在你们眼里......真的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可是没了他,我活不下去!”
顾无勋也喊:“你动他,我没有办法,只能让你也痛一下。”
他根基太浅,根本没有办法和全力的李自华相抗衡,唯一能作为砝码的,就只有这条命。
相比较他母亲,他更偏执,也更疯狂。
在李自华完全被吓到的下一刻,管家急冲冲地冲进来,先是被客厅里的惨状震惊了一下,愣了半晌,才急道:“二爷,老爷和夫人他们已经到了庄里......”
顾无勋挑衅般地勾起了嘴角,苍白而可怖。
李自华气得险些岔气,管家咽了口口水接着道:“还有一位颜先生......,他托我跟顾先生带句话。”
“三分钟。”
顾无勋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所有盛气凌人的气势都消失不见,就像是重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