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牛毫的一大碗黄亮面条盖着半扇顺次摆位的卤牛肉片,表面晶莹的肉片边缘浸满在汤汁里,配以嫩绿的香菜和蒜苗,端得是肉香扑鼻,面香四溢,仔细闻,还有淡淡的羊肝香味儿!只令人食指大动!
“你们家富贵,这牛肉放久了也怕坏,我就都用光了!小娟儿,来,别客气,尝尝叔起锅的头一碗‘牛大碗’!”马千里待刘娟儿接过面碗后,又乐呵呵地回到案板前继续拉面,同时叨叨着自语道“我怕面糊了,就等你们家别的人过来端面的时候再下锅,你先吃吧,吃饭要吃饱!吃不够还有啊!”
刘娟儿笑眯眯地对他点点头,端着面碗仔细端详了一番,惊觉这个时候的兰州拉面同前世的区别最明显的原来不是用没用白萝卜,而是汤底,前世的兰州拉面汤底讲究个清明如镜,有“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之特色。“一清”是汤清,“二白”是取用了白萝卜,三红是指具有地方特色的辣子,四绿就是葱花、香菜和蒜苗,五黄是指面条黄亮劲道。但马千里做的兰州拉面很具有西北狂野的风范,汤虽说是浊了点,但羊肝的味道丝丝入扣,不仅提鲜,且还并不让人觉得膻。
“吃面咯!吃面咯!大家快来等着端面!”随着门外传来豆芽儿清脆的叫唤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刘娟儿刚刚尝了一口汤,就见大夜和小石头跟在豆芽儿身后撞进门来,两人许是饿了,都眼巴巴地盯着马千里不断拉面的背影。刘娟儿噗嗤一笑,就手将还未仔细尝过的面搁在附近一处,几步走到橱柜前翻出自制的辣椒油,扭头对马千里笑道:“千里叔,我也来给你配点儿生猛的料!”
刘树强今日晌午间是直接从后门进宅子里的,他手中捏着一卷泛黄的书册,脸上就如田间缺水的庄稼一般皱巴巴的,越发显出几分老态来。核桃和三更陪着刘树强进宅子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往外院找食吃去了,刘树强也由着他们去,反正家里的规矩就是当下人的要赶在主人家之前吃饱,这样家主需要他们伺候和帮手做活的时候就不会没力气。刘树强一个人慢吞吞地走过牲畜区,精神恍惚地同何三阳打了几声招呼,竟连虎头虎脑的小果子也没顾得上逗。何三阳瞧着不对,忙丢下手里的活计陪刘树强一同朝内院方向走去,不时贴心地拉上几句话。
刘树强对何三阳干巴巴的玩笑话置若罔闻,只是一味地“恩恩”两声,两人迎面在主院附近碰到手端托盘的芳晓,芳晓正要迈入院门,错眼瞧见刘树强的身影,忙抬起下巴高声道:“东家回来了?赶巧了,我正要端饭去给娘子送去,这有两碗兰州拉面,是小姐让今儿上咱家来的马帮里的人亲手做的,说是味儿地道,肉烂面香,就让我给娘子送来了!东家也进屋来同娘子一起用吧!”
闻言,刘树强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不如趁机让老岳丈跟娟儿多亲近亲近,也好用亲情感化那不知抽了啥风的胡阿满,免得他再说那些胡话出来让自己的媳妇伤神为难!思及此,刘树强推推何三阳的肩膀沉声道:“你快去前院儿那头跟小子们一起吃吧,吃完了被忘了端一碗去给你媳妇儿!芳晓,这会子就别回屋了,还是请我老岳和娟儿她娘都去小餐堂候着,咱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吃!”
两人领了命,也没多说什么就各自行事去了。没过多久,胡氏急匆匆迈出院门,凑到刘树强身边低声问:“回了?那事儿弄的咋样了?我爹啥时候出面才合适?”刘树强晃了晃手中的书册接口道:“咱们村每户人家都上了册,连刚出生还没满月的小娃儿都没落下!今儿我打听到老孙一家大抵是过不下去准备搬走了,他们全家人的名儿还不知咋记呢!毕竟大房的户还落在咱村子里呀!这册子得交到衙门去,能快些把你爹的名儿添上就添上吧,不明不白的像个啥样?”
“可是……爹昨晚说了那么些话……”胡氏抖了抖眼皮,白着脸嗫嚅道“我看他是当真有些怀疑娟儿的身份,这次村子里的户册更新,你做这事儿又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我真是怕娟儿的真是身份又被翻出来扯闲话……”她话音未落,却见刘娟儿和豆芽儿陪着手端托盘的马千里迎面前来,还未走到两人身前就喜滋滋地招手道:“爹!娘!马帮的千里叔多做了一道油豆腐蒸羊肉末当菜!”
马千里大步流星地走到吓了一跳的胡氏和刘树强面前,乐呵呵地抬高手中的托盘“东家,娘子,来尝尝我老马的手艺!小娟儿这女娃儿就是会抬举我,刚尝了一口就说酒楼的西北菜师傅非我莫属,这可真是……呵呵,我说咋也得让她爹娘尝尝才能作数么不是?”为了掩饰尴尬,刘树强急忙摆出一脸僵笑凑上前去,抽起托盘中的木筷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尝!恩恩,看着就中吃!”
爹娘这是咋了……刘娟儿疑虑地朝胡氏那头张望了两趟,发现她的裙摆底下有些异样,仔细一瞧,惊觉胡氏脚下居然有半边绣花鞋歪出了裙摆,想来是匆匆下炕,急得连鞋子没穿好!这可不成啊……哪儿能让个外男瞧见娘亲的脚呢!刘娟儿心道不妥,忙疾步上前凑到胡氏身边,想都没想就屈膝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握住胡氏的脚脖子,借着自己背影的遮挡帮她娘把鞋给穿戴好。
正陪着刘树强尝菜的马千里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一软,连连点头笑道:“小娟儿真孝顺!就跟小羊羔子似的!”闻言,豆芽儿好奇地眨眨眼,扯了把马千里的衣袖轻声问:“为啥像小羊羔子?小马驹子就不孝顺吗?”马千里摸摸豆芽儿的脑袋,一脸柔和地接口道:“豆芽儿,那小羊羔子喝奶的时候都是跪着的,这是体谅母羊生小羊的辛苦,所以才叫跪乳啊!你瞧你娟儿姐姐为了给她娘穿鞋,说跪就跪,可不是孝顺么?!你记着以后也要孝顺你母亲才是!”
刚刚走到院门口的胡阿满恰好将这句话听到耳里,不由得惊呆了,只见刚刚起身的刘娟儿裤腿上一片浮灰,他一时间心如刀割,眼眶发热,几乎落下泪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