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故事里,有这种情节不稀奇,主角是最特别,最出众的,一切奇遇理所当然围绕着他。www.pinwenba.com所有人都要看重他,所有人都愿效忠他,但现实却并不是传说。我有自知之明,既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也不曾和你明先生有什么深刻的交情,你有什么理由,把你一生的基业交给我。就算你当时重伤待死,但身边还有多年跟随你的心腹在,完全没有必要把一切交给一个根本不清楚来历的人。而且肖莺儿他们也一点疑问都没有,立刻接受,跪下来就向我宣誓效忠,我不答应,他们就自杀。他们对你再忠心,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只会听命令的木头。面对这么古怪的临终命令,他们多少也该迟疑一下、犹豫一下才对吧!”
容若笑笑道:“表面上看起来,我一跃成为济州几大势力之一的首领,但日月堂到底留给了我什么呢?一大堆的生意?的确!一群杀手?是的!一些所谓的秘密?当然!可是,在济州,有生意的富商多得两只手都数不清。一群杀手、一个情报网,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可是在我执掌日月堂期间,所有需要重点调查的事,没有人能给我一个可以让人满意的答覆,也并没有看到真正出类拔萃的人物。你留给我的亲信,居然只有肖莺儿一个小姑娘和松风一个小伙子。我看到的日月堂或者真的有不低的实力,但绝对不足以成为济州举足轻重,让各方人物忌惮的强大势力。”
容若略略一顿,才继续说下去:“你给我看到的,根本不是日月堂的真正实力,对吗?日月堂能有今日,也绝非你一人之功,在你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的实权人物,拥有着相对强大的能力和权力。就像所有故事之中,帮派里除了帮主,也一定会有副帮主、长老、执法等等的人,他们的资历、能力都低于帮主,但本身肯定要远胜其他人。如果失去帮主,为了夺取龙头的位置,他们之间也会有一番龙争虎斗。日月堂有今天,绝非你一人之功,一定也有更多的人,流血流汗。你死了,然后轻轻巧巧把一切重大的权力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居然没有一声置疑,没有任何重量级人物站出来反对,没有任何手握大权的人不甘心不愿意,跑来争权夺利、阴谋暗算,这合理吗?”
明若离微微叹息一声:“我原本以为安排得还算巧妙,没有想到,公子目光竟如此独到,原来早已智珠在握。”
容若在心里嘀咕一声,实在也怪不得你,谁叫我各种小说、电视看多了,帮派权力交接居然没有大的争权夺利事件发生,一个这么大的势力团体,除了首领之外,再没有第二个高人,怎么可能不动疑。
容若耸耸肩笑着接下去:“权力交接得如此顺利,会见手下各方重将,没有任何人出面对我这个来历不明的新主人发出异议,已经够奇怪了。我随便做了点事,他们立刻感激涕零,下跪磕头,更加让人怀疑。虽然我也很希望自己真的有这么强的感召力,但事实上当了那么多年杀手的人,在江湖是历经风雨,见多人情世故、沧桑变幻,又在日月堂中混上高位,这些人心肠应该都比较刚硬,绝不可能像初涉世事的少年一样,感受到一点点关怀,就轻易交付所有的忠诚和感情。如果管理一个大的帮派真的如此容易,那满世界都是大帮大派了。因为疑点太多,所有的事情太假,让我不得不仔细分析这一切,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这只是一场欺骗我,也利用我欺瞒天下的戏。”
容若悠然笑道:“既然是做戏,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日月堂要做一件大事,要悄悄把重要的力量隐藏起来,不被别人知道地办他们要办的事,明先生也有重任在身,非借死而逃离众人的注意力不可。同时,把身分来历成谜的我,拉入事件的最中心,让别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明先生就可以安然做你自己的事了,日月堂真实的力量,还有那些隐在幕后协助明先生的真正高手们,都在日月堂普通弟子,还有肖莺儿和松风的掩护下办事吧!至于明先生自己的生死之谜,我和性德讨论过了。”
容若回头看看性德,复又笑道:“性德胸中所学,几无所不知。他告诉我,有一种已经失传很久的武功,叫做转生诀。修习这种武功的人,会骨胳全开,肌肤再生,犹若再世为人一般。武功大成之前,会有一段时间的假死,心跳、脉膊、呼吸全断,比之龟息术,还像完全死亡,一旦修成,便如伐毛洗髓,重塑生命,武功亦会大大进步。但修习这门武功,非常之危险,历来修练者十有**,走火入魔,骨骼变形,肌肉扭曲而死。而且这门武功诡异处在于,非要等修至第十重,九转变化之后,才显出威力来,没有达到第十重,纵然苦修二十年,费尽心力,于武功上,仍是一点帮助也没有。”
明若离脸上异色更浓:“想不到这样奇诡的武功,竟也被你们知道了。不错,我的确修练了转生诀,我的武功,停步不前已经足足十年了。前三年,我用尽心力仍无法再有寸进,后来因为一个非常偶然的原因,得到转生诀。修练转生诀,必会九死转生,改头换面,为此我犹豫了两年,最终才决定修练,为的倒不是什么称霸天下,而是……”
“而是太久太久,困在一个境界不能突破,太想看一看更广阔的天地,想要领略武学高峰上的无限风光。对于一个真正热爱武道的人,这是无可抗拒的力量。”容若微笑道:“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明若离拍掌笑道:“好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容公子,你真是让人惊奇不断,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就算猜到我没有死,就算猜到日月堂另有所图,又怎么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呢?”
“很简单,以日月堂的实力,有什么值得如此隐藏暗查,以明先生的本领,有什么值得你诈死埋名,想来必是大事。而最近,济州发生的最大的事,又是什么呢?这就是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则在于我对于日月堂存在的合理性,一直心中存疑。”
“存在的合理性?”
“是。”容若自信地笑一笑:“当日我在烟雨楼中,听人讲解济州各大势力,说到拥有强大武装力量和许多赚钱生意,同时经营杀手生意的日月堂,我就感到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杀手组织,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存在,可以和仕绅来往,与官府应酬。或许在旧梁国,在许多并不强盛的国家中,一切唯武力第一,这种集团有其存在的理由,但是,这里是楚国,是强大安定,中央集权,官方力量占压倒性优势的国家。当朝主政的摄政王萧逸,更是天下少有的人杰,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国家里,有这种半公开的杀手组织。当时,别人给我介绍的原因是,日月堂杀人不留痕迹,没有证据,所以就算知道是日月堂所杀的,官府也没有办法。诚然,一个法制至上的国家,的确会有这种执法方面的无奈。可是,大楚国却是一个君主集权的国家,最高执政者的意志高于一切,官府的决定,很多时候,比律法更加有效。要除掉日月堂,随便一个理由都可以。但我看到的事实是,日月堂一边做着杀手生意,一边做着正当生意,全济州都知道明若离手下有无数杀手随时杀戮,有无数探子查访旁人的情报,可是,官府却从来不碰你。日月堂在商场上的生意也没有人为难,财力发展壮大,势力更是难以估量,隐然成为济州城中,仅次于苍道盟的民间势力。甚至于故意用一本秘笈,引得满城仇杀,故意用招徒事件,惹来无数人。连明月居中火拚,官方也一样用什么没有证据,没有违法为藉口,不和你为难。综合所有的情况,我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容若笑一笑,慢条斯理地说:“当所有的可能都被排除之后,剩下的一种,无论多么不可思议,也仍然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他目光倏得一凝,盯着明若离,一字字道:“所谓的杀手集团日月堂,其实就是官方的一个秘密组织。平日里混迹江湖,影响商场,其实暗中替官方打探一切有用的信息。许多官府想做却不便做的事,由这样的组织来做。许多官府觉得是眼中钉,但又不好公开对付的人,如果被杀手组织暗杀,别人也想不到官府身上。其实古往今来,各国各朝,都不乏这一类专为官家所用的江湖组织吧!”
他这里徐徐揭密,抽丝剥茧,堂中一干人等,早被这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变化震得头晕眼花,思觉失调了。
他却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下去:“一直以来,日月堂显示出来的力量,给人看的所谓公开的弟子,都不过是吸引别人注意的明棋,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必有许多暗棋,暗中奔走,悄悄连络。以日月堂情报力量之强,济州城渐渐发生的变化,某些人暗中布置的诡计,其实你们早有所觉,也因此布下应对之策。今天,就是一切揭密,大家各施所能,一拼生死的时候了吧!”
容若目光环视众人:“今日在内堂的人中,不管是富豪、名士、旧臣、武将,还是普通仆役,其中都有日月堂最杰出的高手在。有的人寂寂无名,有的人永远用另一个光鲜身分来掩饰真正的自己,在今天,本来是打算全部暴露出来的吧!你们隐忍着看一切发生,借这次变故,看看有多少人是萧遥的死党,有多少人抢先起哄,带头起誓,有多少人毫无立场,即刻臣服。你们盘算着在萧遥最得意的时候暴起发难,以日月堂最强大的暗杀之术,在最短的时间内,解除强者的反抗能力,其间自然少不了最血腥无情的杀戮。固然如果一对一地正面打斗,你们不一定有十成胜算,但既是暗算就不同了,在最得意或最彷徨之时,有谁能防得住身边的商场伙伴、官场同袍、忠诚仆役的忽然出手。当然,如果要行暗杀之事,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武功高强的柳先生。而唯一有能力与柳先生一战的,自然只有明先生。以明先生不逊于柳先生的武功,若是忽起突袭,施以暗算,就算是柳先生,只怕也难以安然脱身吧!”
容若笑一笑,看着柳清扬脸上淡淡的怒色,以及明若离眼中深深的震惊,又道:“既然一开始有了这种设想,进内堂之时,我自然处处留心,能在第一时间出手突袭柳先生的是谁,谁占的位子最适合偷袭?自然是站在柳先生身后的你。我有了这种猜测,但也不敢十分肯定,是性德给了我确切的答覆。”
这话自然而然又让所有人异样的目光望向性德。
也只有似性德这样超然的人工智能体,才能在那么多古怪目光,甚至在绝顶高手形同实质利刃的目光审视下,仍然从容自如,神色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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