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必然的沉默。就好比在自以为正确的时候针对一道题和老师据理力争,当老师详细解释之后,只能是无言以对。一道简单的题目,往往是因为错得太离谱,才会忘记寻找正确答案的方法。张佩琪正是这样,而我则是徇私舞弊地给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号,上一次没有成功,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她的满分改写成零分。
“我什么也不讨厌。”过了许久,她低垂着头给出了我最想要的答复。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用虚假去回应别人对你的喜爱,难道是想在以后亲自诠释一下什么叫追悔莫及?上一次你可能是因为愤怒有好好理解我说的话,现在再重新思考一下怎么样?”
“我现在没有心情思考,你还是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也罢。你不是有些自闭么,我不要求你将自己完全释放,只用在每接触一个人的时候问问自己想和他成为怎样的关系,然后用属于你自己的方法去和他打交道就可以了。”
“关键是我现在找不到自己的方法。”
“也不能说是方法,更应该说是把你的真实想法呈现出来。你从我这里学到的是如何围绕别人的想法去说话,自私点就是希望你能让别人围绕着你的想法去说话,让你自己成为真正的中心。”
“太难了,如果你更早地和我说这些或许还有尝试一下的机会,现在我模仿你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别说谁能成为中心了,我连什么是中心都不知道了。很感谢你能这么为我操心,但是真的不可能了。”
“我没有考虑过可能不可能,更没有单纯地想让你尝试一下,今天把这些话说出来,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你必须开始做回真实的自己,必须停止这段时间以来荒唐的行为!”
“张子含!今天之后咱们就极有可能无法再见了。我真的不想继续争论下去,也许我是错了,还也许你已经深深地讨厌我了,但至少在今天。开心地画个句号可以吗?”
面对她略带哀求的语气我也只好选择了暂时沉默,我可以和她一起开心地画句号,但前提是这份开心绝对是真实的。假的东西一般都很廉价,就算破碎或丢失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但当假到足以乱真的时候,又会直接影响到所有感官。我承认自己非常胆小,不愿意为假的东西付太过高昂的价格,哪怕它的创造者是张佩琪。
“抱歉了,我今天又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了。句号我会亲自画上去,但在此之前我要先画一个逗号和一个惊叹号。给你看样东西,看完之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言听计从。”
慢慢地将两边的袖子挽起来,借着走廊里微弱的灯光,每一道暗红的伤疤都像在微微蠕动着,第一次对它们产生了恐惧的心理,仿佛在我麻木的时间里,它们夺走了所有的希望。张佩琪也惊慌地张开了嘴,不知道她眼中看到的伤疤和我眼中的是否会有细微的区别,但可以肯定。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轻易接受这个事实,说不定还会强迫着眼睛把它们当成是一种幻觉。
一个月的自残仅仅为了这一刻的震撼,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大骂我愚蠢。老实说我也不太希望让张佩琪看到,无数的伤疤或许可以给她带去改变,但也有可能让她对我看成恐惧感。只可惜她心中的锁实在太死了,眼中的未来实在太窄了,我只能用残暴的手段将它们撬开、扩宽,哪怕代价是咫尺天涯后的分道扬镳,分道扬镳后的遥不可及。
“你……真的这么做了……”颤抖的声音。躲闪的眼神。现在的张佩琪终于把自己的防线露出了一个缺口。
“是的,对你我从未食言过。”
“笨蛋!傻瓜!我根本不值得你去这么做!站出来帮助我的人是你。受到伤害最大的人还是你,这算什么?对我的惩罚吗?你想让我在自责中不停徘徊吗?”
“不想,只要你能按我刚才说的去做就不会感到自责。我也可以再次告诉你。就算身在不同的学校,只要一天没听到你改变的消息,我就不会停止这种行为,胳膊上划满了还可以在腿上,旧的伤疤好了还可以重新划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为了让我从自闭中走出来?我不相信!你不是那种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说的并不完全正确,我不会因为别人牺牲自己,但却会为了在乎的人竭尽所能。以前我一直在回避着真正的理由,直到划了足够多的口子后我才想明白,你性格以及心理上的缺陷对我并不重要,你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什么样我也无所谓,改变与否我同样不在乎,我要的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张佩琪,没有缺点、没有秘密、没有虚假的张佩琪,为了这样的你我可以奉献自己的一切,时间、情感,甚至是生命,只要你能用原本的自己接受一句话:我喜欢你。”
又一次看到了她的眼泪,不是害怕,不是感动,只是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语催出来的一种宣泄,清澈却又参杂了太多透明的斑驳。这个时间,这种状态,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我没有去考虑对与错的问题,单纯地想要告诉她而已,或者根本就称不上是最后时刻的表白,只是把真情也作为了促使她改变的一份代价。
“可是……我……我……”
“不用想的太多,我知道你会说些什么,也早就做好了去面对的准备。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长久;正确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遗憾;错误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无奈;错误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悲伤。在你心里肯定会选择第三个,因为你觉得做了错事就是错误的人。可在我心里却是第四个,你毫无疑问是我需要的人,多少次地自我暗示都无法否定,只可惜相遇在了彼此内心都十分坚固的时候,我光是突破自己的防线就已经精疲力竭了,自然也就无法继续穿透你的防线,好在我极早地将悲伤刻在了胳膊上,才避免了流出没有意义的眼泪。现在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是时候画句号了。”
轻轻擦拭掉她两颊的眼泪,在自我感觉最完美的微笑中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没有人喜欢这样的结果,我也不例外,不承认失败,却承认了失恋,年度最可笑人物评选,我至少也能获得个提名了,能不能获奖就看有没有人在失败中承认失恋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仔细考虑一下……”
冲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种场面上的安慰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真的想道歉,就好好审视一下自己,别再用我的东西去勉强填补你的空缺,你的身体里有着比所有人都强大的灵魂。”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按你说的做,但同时你也要保证不再伤害自己!”
“我保证。好了,我送你回宿舍吧,继续聊下去句号该变成省略号了。”
和张佩琪并肩走在黑色的雨伞下,回想起当初粉色雨伞下的交谈就一阵唏嘘,美好又梦幻的开始,压抑又凄凉的结局,当中的过程则是雨水一般断断续续、僵硬冰凉。我不知道她此时是何种心情和想法,而我却是在暗暗祈祷着:类似的场景千万千万不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出现第二次。
短暂的对望,平淡的两句“再见”,五个月的离奇故事终于没有了下个章节。
自嘲地笑了一下,拎着书包最后一次走在了刚刚熟悉不久的道路上。第一次走在上面的时候我告诉过自己,高中三年简单平静地过去就可以了,没想到却是在度过了一段起伏的生活后,狼狈地离开。没有办法去怨天尤人,毕竟除了一开始被小段逼迫了以外,一直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正应了那句老话:人们没有后悔的权利,只有接受后悔的义务。
一阵风夹着几滴雨珠拍在了我的脸上,似乎是在人性化地帮我盖上结束的印章。
回过头,看着亮金色的“c城一中”几个大字,苦笑着再次说了声“再见”。
以前我总以为c城可以承载记忆的只有绵绵的雨水,现在又多了一样,一座不会再收容我的校园。
但愿,新的学校不会让我放映出脑海中的老旧影片,也不会让我接触到尘封起来的酸甜苦辣,真的,只是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