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
“你要去哪儿?”凌紫沁走到画扇身边,此时他已经咳出血,她在他身上感觉不到生机。
“一世因缘已了,道心未证,只能再入轮回。”画扇缓缓摇头,他转身面对女子,“想来此地与我纠缠千年,或许来世还会降生在这里也未尝不可。陨于此地,再成于此地,轮回期满,本心不堕,即可重返天界。缘来是劫,劫尽缘灭。”
“建木城没有百年之功,不可能再建起来。”凌紫沁柳眉皱紧,虽然建木城血咒已破,阴魂也都往生而去,但是要恢复成原本的繁华,只怕没那么容易。
画扇想要投胎此地,然后借势重修因缘,难过登天。
“千年老夫都等了,还在乎这区区百年吗?红尘动荡难安,在仙人眼中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今日不过去,早晚会过去。不如不迷,死也是这里,生还在此地,哪有这里那里……”
画扇转身向化为灰烬的建木废墟走去,身影开始渐渐转淡。
“他下凡要证的到底是何物?”沐璇低声自语。
凌紫沁沉默许久,继而转头对上翀白素,“画扇下界证的是哪种境界?”
“尘缘。”翀白素深吸一口气,心里没有一点轻松,他没敢告诉她,他们离开的真相。
几日之内,一地陨落两名金仙,势为大凶。
两人皆是因神族之事动念下界,想要从吉凶未定中证悟一番修行,又一齐被红尘裹足。
他不知道下一个殒身于此的会是何人,但是隐隐有不祥之感从心头一闪而过。
午时一刻,东海岸边。
一夜未眠的众人纷纷睡去,只有凌紫沁瞪着酸涩的双眸望向已成废墟的建木,神色寂寥。
不多时,不远处衣衫窸窸窣窣的响动,转头就见兰臻从白沙上起身,向她走来。
“已经过去的事情,再纠缠又有什么用。你,应该放手了。”她随着他走到白沙的另一边,兰臻伸手将她的乱发理顺,青丝缠绵指尖,比起初见她时又长了一些。
“他要你主阵之前,有没有交代过什么事?”许久,她才开口。
画扇渐渐变淡的身影,一直在眼前摇晃,是她的错,累得金仙殒身,他却只字未提。
所谓的仙人超然,难道真的就是这般洒脱,生死可以重来,但是重来的那一个不是从前。
“他要我引动东海水,淹没建木城。”兰臻饶有兴致的把玩着那缕青丝,柔顺的感觉跟眼前人越发重叠,莹白色的侧脸上还带着元灵消耗过度的疲惫,熠熠生辉的星眸闪烁着微芒。
他为何之前没有察觉,她的美。天下第一美人儿的名号并不能形容她的绝色,兰臻凝眸,笑容一点点从嘴角蔓延开来。思绪转到千年前丧命的圣女身上,如果她有紫沁的一半姿色,或许就能免于被杀的命运。那个圣女在乱世之中,愚蠢的选了无法保护她的小国太子。
青丝从指间滑落,笑意也一并氤氲,兰臻侧目,看到她神色中一闪即逝的凄清苦楚。
凌紫沁扬起头,任由海风利刃割面般,吹散心底所有的酸涩。
水淹建木,合围困守之势,妖兽若逃回东海就无法再行收服,唯有将其困在城中驯化。
不是她习惯成自然的手起刀落一举击杀,从一开始画扇就在助她完成神族使命。
她却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甚至不曾想过金仙历劫不为杀戮,如果她早一点想通……
“你后悔了吗?”兰臻沉声开口,“你在想,如果当时没有动手,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天下没有后悔药卖。”凌紫沁转身打算离开,“兰太子抛弃情人,不是也不会心疼吗?”
“金仙历劫失败,除了殒身而去,别无他法。你觉得是你强行破阵害了画扇,本王却觉得他借神族下凡为缘起下凡,再证因缘。如今神族使命未尽,他自然也无法重归天庭。来时,一身圆满。去时,理应时辰将尽才对。”兰臻伸手阻拦她,声音极低,“不止画扇。”
“你说什么?还有何人!”凌紫沁侧目挑眉相对,她听懂兰臻说的意思是说画扇所证的因缘未完,因此不算死于她手,心中总算轻松几分。
“九人结阵只要保证你进入东海神殿,一旦进入神殿,只有神族嫡系的神力才能派上用场,到时候这些随你进去的人再无用处,元灵和秘法都会被纯正的神力压制,你打算怎么处置?”兰臻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凌紫沁的余光却看到他的衣袖突然摆动了一瞬。
“处置。”凌紫沁轻声重复,咬着这两个字,异样的情绪渐渐升起。
兰臻的声音很轻,传到耳边如同天边流岚绯云,“是啊,到时候这些人都会任由你处置,你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神族骨血,对杂种有不容抗拒的强迫。你可以指派他们做任何不情愿的事,直至自尽。包括翀白素在内,如果本王看得不错,他的境界犹在龙倾之上。”
凌紫沁沉默以对,兰臻在暗示她什么?让她下到东海神殿之后,一次将他们全部杀光?
“相传最强大的神族嫡女有着神鬼莫测的力量,生时操纵阳世凡胎,死后亦能让众鬼听命。过了辉星龙盘之后,你有没有这样的力量,很快就会清楚。”兰臻执起她的手,依旧是指尖微冷。翀白素什么都不说,龙倾碍于酬剑族的期待也无法开口,但他不同,他一无所有。
什么都没有,也就什么都不怕失去,他们不敢让她知道的算计,他敢。
谁想要重新得到神族血脉,谁想要窃取神族至宝,还有谁既得到她的人又不想放开宝贝。
他也有他的私心,也许只要一点点没人注意到的废物,就可以让他摆脱体内积累的秘药。
“告诉我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目光对视,话音泠泠,“你想要什么?”
兰臻轻笑摇头,他想要的与她无关,他不会借着她的纤纤玉指取人性命,尽管他们想要如此。此间事了,他就会赶回汐夷,将该是他的东西夺回来,兰臻再也不会站在别人身后。
“神族不会重蹈覆辙。”凌紫沁淡然抽回手,被他握过的指尖上有一点点香粉的黏腻,他身上还残存着往昔的放纵,但是人已经今非昔比。
紫火从掌心中燃起,迅速将兰臻刚刚碰过的肌肤灼烧,一丝青烟过去,残香无余。
“本王让你如此厌恶?”兰臻轻笑,“干系推得一干二净,你能将情事也一并推离?”
“兰臻,我不喜欢打哑谜,要么直说,要么请便。”凌紫沁沉下脸来,为何他们所有人都在追问一个情字?难道她就非得从他们中间挑一个?
“最长也不过百日之期,我们就会从神殿离开,到那时你没有凭借要如何立足?”
兰臻笑着,伸手指向不远处安眠的人群,“这些人几乎都是一方之主,你可以在里面择一甚至其二。紫沁,你是聪明人,不要感情用事,不想重蹈千年之前的覆辙,就别逼他去死。”
“如果我选你,你能保证不将我献出去以求汐夷无恙吗?”凌紫沁低沉开口,目光直视。
“我保证不了。”兰臻想了想,认真答道。他若能,舍天下,可今日的他,什么都不能。
凌紫沁没有再说什么,她走回海边,环住双膝坐在白沙上,静静的等待暮色四合。
兰臻的话一点没错,他保证不了。也没有人能保证得了,永远不出卖她,背叛她。所以,这就是为何她不会再将性命交到另一个人手上,最锋利的凶器只有握在手里,她才有和看不见的敌人一较高下的资格。宁负天下,不让天下再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