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热灼之力消除了三成左右时暂且停了下来。其时他倒并没有什么不适,觉得倘若再行运功直至完全消除也并无什么不可,既然此伤耽搁时久于人不利,不知为何凌厉定要他分个三五日呢?
他躺着想了一会儿。疗伤要有暂歇,不外乎是两个原因,要么是怕人力或有不继,要么是怕伤势会有反复。拓跋孤的内力虽说霸道,却称不上阴毒,不至于有太大反复,那么——他是怕我有所不继?
他坐起身来。昨日的确是气力枯竭,是以“化”字篇用得有些辛苦,暂歇之后,未能立时依言将这股热性之力驱出体外,而是稍作吐纳,回复气息。可待到想要运功驱热时,却发现这一股热劲竟随着自己适才的吐纳,也归入了丹田。
朱雀和凌厉一直都告诫自己,此二种内力万不可并存,所以他也曾慌了一慌,只是凝力细察之下,却并未发现二力相冲之态,反觉暖暖的甚是舒服。回想与拓跋孤交手之时,其实也曾以“移情”吸纳了他少许内力而未有损伤——如今的并存究竟是“移情”之功,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也实在难以分辨。
不管怎么说,单是一掌之力,应该并不足道,何况如今归入丹田的也只是其中三成。他也便未循凌厉所嘱硬要将之驱出体外,换“续”诀调治受损经脉,其中并不见意外。这之后便躺下歇了——可现在,他忽然觉得,凌厉担心自己不继,也许便是担心寒热之冲,可若这相冲对自己来说并不存在,又为何不能一鼓作气,将经脉之灼伤尽早痊治?
想固然是这般想,不过,外面已经传来些声音,朱雀好像已经起身,在庭院中与府丁有些絮絮问答。君黎收敛心神,掀被下榻,也出门迎去。
“昨日去哪了?”朱雀见着他,面色有些不悦。
“正要告知师父的,我去见凌大侠,与他说今日的时间,他已应了。”君黎答道。
“说到三更都不回?”朱雀冷笑,“你与他倒当真亲近得很。”
君黎不想辩白,只道:“晚上我与师父同去吧。”
朱雀未置可否,“午后我会回来。”便要外出。
“师父今日还出去吗?”君黎忍不住道,“晚上要见凌大侠,还是……还是在府中休息为好吧?”
朱雀转回头来,不无嘲弄道:“莫非凌厉是布下了什么天罗地网,你要替我这般如临大敌?”
君黎垂首不语。若是平日,朱雀自然可以不将凌厉放在眼里,可现在却不是平日了。依依离开之后,那些清洗伤口、剔除腐肉之事,朱雀都只能独自来做——他这个弟子,原该在此时为他分担一些的,可这一句嘲弄却让他知道朱雀绝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虚弱的样子——也包括他在内。就算不是因为怕走漏风声,他的性情也必不允他如此。
“那个,好像是要下雨。”君黎岔开话去,“我去取个伞,陪师父一起出门。”
朱雀这次没有拒绝,站着待他取了两把伞来。说来,他们师徒二人,也确实很久没有在这内城之中同行了——君黎虽说是他的弟子,可对于朱雀每日忙些什么,其实也不曾真正清楚。
“先去重华宫吧。”朱雀道。
重华宫,太上皇的居所。程平入宫日久,如今封王赐府,似已定局,赵构已无太多必要与朱雀时时密谈,可朱雀最早执掌禁城时来此地最是频繁,加上众人均知他不甚喜欢被人打扰宅邸,所以只要不是十万火急,都习惯了到此地等他。上一次那邵大人也便是在此等候朱雀,向他报禀,昨夜是邵大人巡值,果然今日一早过来,君黎远远便又看见了他。
邵大人忽见君黎跟了同来,不免有些惊讶。君黎听他果然与朱雀只说一夜无事,不曾有什么异样,心中暗自尴尬,临别时对他笑过,邵大人亦大咧咧向他一拱手道辞。
既已到此,朱雀也便带了他往重华宫里向太上皇拜个安。说是“拜”,不过,修道出家之人,有借口不受世俗礼节所拘,加上朱雀并不跪太上皇,君黎自然也乐得不跪。原是打算拜安即走,只是天色不美,黑云翻滚,已是雨落之相,两人不得已,在赵构宫中坐了一坐。
君黎来禁城日久,正面拜会太上皇还是第一次。他早听闻赵构好文好艺,于这重华宫中一看,果然如是,且不论诗词字画,单是奇石奇雕等摆设,沿廊便有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