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处风光和丽的山丘,因地势稍高,该不至于被大水所侵,他若是想,当还能远远望得见江面……”
他言语间忽有些感伤——这样的感伤仿佛已许久没有了。自从去年他在逢云墓前守了三月的灵后离开,他再没有回去过——此时想来,直有些匪夷所思,只因他从来自视甚高地认为——自己是个懂得礼孝诸德的正人君子,绝不会有一分一毫的负义忘本,又怎可能不时时回来看望自己的师父?可他便是真的没有回来——一转眼,已过去了一年多。原来——所有的事情真的都是不能预料的,包括自己,都无法被自己预料。
他强颜道:“不几日便是中秋,我本也在想着该趁此时节回去看看师父,以行祭扫。师太和贺前辈若有心同往,师父定也不胜欢喜。”
“中秋乃是大潮之期,浙江之潮闻名天下,我倒也该去看看,只是恐脱不开身。”沈凤鸣插话。他仿佛是看出了君黎心思有些沉重,便笑着道:“不过你们有所不知,道士此去另有目的——他是要带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去给老道长叩头呢!师太和贺前辈若能给他们作个见证,也遂了他心愿。正好,待你们回来,我这里的洞庭之行诸事想来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便是担心留你一个人在此,忙不过来。”君黎道,“或者,倒干脆待洞庭事了之后再去,也是一样。”
沈凤鸣指指秋葵,“我这不是还有湘夫人么?谁说我一个人?”
秋葵好像有些失神,竟默然不曾反驳——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净慧的身上。她隐约猜测得出,原本净慧师太答应沈凤鸣重回云梦,也许就怀有一丝能与昔年的大师哥重遇的侥幸之念。而今忽然知晓此愿已再难得遂,她又有什么样的立场,定要以这样的垂暮之心,为任何人重拾阑珊碎片呢?只除了——她能再与他见上一面,哪怕他们之间已隔着了生死——来令她坚定,她的师哥如果活着,定也不希望阑珊飘散。
“你们放心去就好了。”她忽然开口,“盐官也不多远,没两日也便回来了。若是不先去拜祭过叶师伯,只恐净慧师伯、贺师伯此去洞庭也不会安心吧。”
沈凤鸣大是奇异地看着她——仿佛秋葵这一回竟与他同气连声,反令他一时愕然得不知该如何接话。
净慧心中大为感激。“贫尼在此先谢过两位教主了。”
“我……我不是什么教主。”秋葵到底还是忍不住分辩了句。“当时全是这沈凤鸣一句玩笑话——我此来只是代表泠音一支,请师太莫要再这般称呼我了!”
净慧甚觉意外,不免看着沈凤鸣。沈凤鸣于众目睽睽之下坚称要将教主之位给予秋葵时,也是动用了圣血之名,冒了性命之险的,更何况当时秋葵分明也曾应声上了前,此事绝非玩笑二字所能概括。
“这个嘛……”沈凤鸣才笑道,“没事,她不喜欢这称呼,便由着她——反正她做教主和我做教主,也没什么差别。”
“你胡说些什么?”秋葵不快。
“我们回去再说此事。”沈凤鸣看了她一眼,“如此——便叫道士改日待出发时通知师太和贺前辈一声,我们今日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稍待一下。”君黎忽道,“师太,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沈凤鸣皱眉,“又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这回——是临时起意,连我自己也不曾料到的。”
“道长请说。”净慧客气道。
“我方才听明觉师太提到,几位师太都准备转投法清院去了?”
净慧闻言垂首。“说来实在惭愧,贫尼无力再分身支撑这偌大庵堂,明觉她们几人留在此地也难以为继,为今之计,也只能让她们转投别处了。”
“那么这厚土庵该当如何处理?以明觉师太说来,此地想来是要由之自荒了?”
“荒庙废墟,世所多见,也并不多这一座,何况近些年这厚土庵与荒废也已所差无多。”净慧说着一顿,“不知道长所说的‘不情之请’是指……?”
“我想要这厚土庵。”君黎便直言道,“若师太肯允,待几位师太在别处安顿后,将这庵庙留给我,可否?”
净慧方自微微一怔,沈凤鸣已然省悟:“你不会是想……”
君黎点了一下头,“是,我想要将黑竹会总舵迁来此地。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沈凤鸣狐疑,“我倒不觉得如何,就是奇怪你一个道士——你要这个尼庵——不觉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