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之上。阿合一向觉得自己的脖子瘦,但也从没这么瘦过。还好架子还有倾斜的空间,架上黄白诸酒尽数倾向墙面,发出一点危险的硬物轻碰之声。
那凶客冷冷道:“夏君黎,再不出来,我杀了这小子。”仿佛是在对堂后说话,一句话威压赫赫,“夏君黎”若是在这,当然不会听不着。可惜,他真不在。
“可使不得。”掌柜的虽然害怕,还是忍不住道,“这位爷,夏公子他——他真没在。”心里自是叫苦不迭:不但是夏琰没在,连沈凤鸣也没在,否则这场面也不消自己来与对。
阿合当此时倒是被激出了两分硬气来,嘴角强自咧了咧,歪头斜口道:“你杀我——你若敢杀我,你信不信黑竹便要——”
暗衣客手下收紧,不想多听他的言语。“那他——现在何处?”他只将脸转向老掌柜。
老掌柜犹豫了下,“这——他自不会告知我等……”
暗衣客面上煞气一沉,便待发作。老旧的木门忽“咿”一声被推开,有人进了一醉阁来。
暗衣客没有看来人。他只消用听就知道——来人不足为患。那脚步在门口顿然停滞了片刻,想是为此间情景所慑。可不过是这么一顿,她忽然开口唤了一声。
“……爹?”
暗衣客身形陡震,手上竟松了。面色已是紫涨的阿合慌忙大口呼吸,感觉着自己的脖子以可知的速度恢复到原样粗细。边上少年连忙冲进了柜台,将他扶住,看面前那凶客,他竟已转回身去。
“……秋葵?”他看着门口那个女子,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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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去往徽州的路上,天气有些阴晴不定。
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忽然从人群回过头,将跟在她身后的弟弟吓了一跳。“怎么了,姐姐?”刚刚才变完的少年嗓音,令他想跃然而出的男子气概显得有几分底气不足。
少女摇摇头,“没什么。”转回身来,下意识拨了拨颈后长发。山风作祟,总将她的头发吹起,令得她生了错觉,仿佛——仿佛有人在故意摆弄她的发丝。只是,即便是那时,回头看时,那个人也与自己隔了好一段距离——即便是那时,那也只是错觉而已。
她从袖里摸出一支发笄。她记得,在梅州城外的山坡上,她为逃脱恶人谢峰德,将发笄拿来扎了他,披头散发地逃回来。哥哥答应将他原本打算送给“心上人”的发笄“借”给自己应个急,可还没及拿出来,谢峰德便杀了来。后来,哥哥先离开梅州时,托人将这发笄捎给自己,也没留什么话,但她心里知道——他从来是个心眼最实的人,说要给她,便定会给她了,心上人就算要紧,他再设法去买一支新的,也不是办不到。
她没怎么将这支发笄放在心上。她的旧发笄寻回来了,她便洗净擦干,还是用了旧的。后来又见了哥哥,她将发笄拿出来,“我没戴过,还是新的,你拿去,还送给她吧。”可他只意志消沉,“不送了。给你了。”
她知道他在青龙谷口那场剑拔弩张中,与他那个“心上人”又打了照面,可是人家并不似他以为的那样,将他也放在心上。她便笑道,“那我替你保管着,几时你要了,便来找我,我时时都带在身边。”
她时时都带在身边,可他从没有来找她要。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来了。
她伸手,将长发挽起,将新发笄插上,与旧的一起绞弄住青丝,不使凌散飘动,仿佛这样也能克制住自己那凌散飘动的记忆。可不知为何偏就在这时克制不住了。她望着前路——灰蒙蒙的山,墨郁郁的树,忽然一下全都模糊了。
她的那个哥哥,从没有真正明白过这个江湖。他不知道这个江湖有多鲜血淋漓——在那恶意与阴谋清晰地摆在面前之前,他宁愿相信江湖与那个他长大的青龙谷一样平静,任何对峙冲突也不过是如爹娘偶尔拌嘴般的转眼即和,不会比他见到自己心爱之人更重要。
她其实也一样不知道。在她的哥哥付出了性命之前,她也不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事,竟不是凭这份本心,这腔热血,就能如愿。
队伍默不作声地沿着山边走着,没有人发现她咬着唇,泪涕满面,艰于呼吸。只有远处,很远的远处,那两道不肯离开她的目光,看见那双没有了长发遮挡的双肩,起起落落,抽动着,无法停止。
可是,“刺刺……”
却只有他,无法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