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淡淡一笑,道,“如果他们玩文的,我们自然奉陪到底;如果他们玩武的,那么对不起,寇府台可不是好相与的,相信他一定会秉公办理,将这些闹事者悉数缉拿,毕竟这个盛会也关乎到他的脸面,他不会坐视不管的,欣莹你就放心好了。”
到了已时,各家各派派来的参会者全部抵达,高台下的广场上已经座无虚席,就连两旁和中间的通道里也满满是人,挤得水泄不通,整个会场之上一片嘈杂,千音嗡响。
就在此时,一阵铮铮鼓弦之乐蓦然响起,声如裂帛一般,从高台之上隐隐发出,透过了重重人浪之声,往四面扩散开去。高台之上倏然出现一名女子身影,青衣水袖,身形曼妙,以纱遮面,在台中缓缓移步。
台下的人群一阵沸腾之后,又忽然安静了下来,整个会场上竟然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孙越陵小声对着韩弱水笑道:“看来,还是凤离姑娘魅力大啊,甫一出场,就镇住了场面。”
韩弱水笑道:“苏州花魁,自然是名不虚传。”
台上这个率先出场的女子,乃是苏州金鸡湖畔映荷轩的当红花妓凤离,素有江南头牌之誉,江南一带的文人仕子无不是以得她青睐、蒙她召见为荣。这一次说文大会,为了避免场面过于单调激烈,所以孙越陵才花费重金请动了凤离前来表演,算是为此次大会增加点乐趣。
有明一朝,尤其是在末期,这种与歌妓同乐、诗曲互达的事情很是平常不过,向来被士林视为风雅乐事,很多读书人都对此趋之若鹜、欲罢不能,如今凤离能够出现在说文大会这个公众场所,更是让许多人倍感兴奋,大呼不虚此行。
此时,凤离在台上表演的正是昆曲剧目《紫钗记》中的《堕钗灯影》这出,这个曲目在江南一带颇为流行,众人心中早就熟悉,不过由苏州头牌凤离姑娘亲自表演则又是另外一回事,无数人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往前挤,想要将这个传说中的美妓的容貌看的更加清楚些。
孙越陵和韩弱水并没有坐在台下,而是作为主持者坐到了高台一侧,他再次问道:“钟晏松那些人怎么说?”
韩弱水答道:“他们同意派出代表上台演说,并且我把大会的规矩再次跟他们复述了一遍,他们表示会遵照而行。”
“是么?”孙越陵想不到金陵会竟然变得如此配合起来,道,“这样最好,只要他们不是来捣乱的,我们没有理由不欢迎。”
韩弱水笑道:“这次大会举办的如此隆重,想必他们也是不甘寂寞,所以才忽然转变心意前来参会,毕竟他们也是江南文派的一支,如果错过了此次盛会,于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孙越陵点头道:“言之有理。”顿了顿,又道,“我们请的官衙中的大人们可都来了?”
韩弱水道:“大部分都来了,只有巡抚毛一鹭和巡按徐吉、按察使王启泰没来。”
“哦。”孙越陵心中暗叹,毛一鹭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给他面子,不过这也难怪,毛一鹭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主掌江苏军政要事,又怎会把他这个下了台的前任按察使放在眼里。
半个时辰后,凤离的表演结束,接下来孙越陵请布政使曹长鹤登台致词,为说文大会的正式召开拉开序幕。
曹长鹤致词完毕后,大会正式开始。只见第一位登台的演说者是一位年轻的仕子,容貌俊俏,长的玉树临风,此子登台之后,四下顾盼之后,便开始演说起来。
“这是何人?”孙越陵拿起了了礼册一看,见到演说名册上排在第一位的是“公安派”代表,只是他并不认识此人。
“此人是公安派宿老、前国子监祭酒陶望龄的侄子陶国兴。”韩弱水解释道,“公安派渐趋零落,后继乏人,所以才将他们排在了第一的位置出场。”一指雅席的西面前排,道,“为了这次演说,公安派的领袖袁中道老先生还亲自前来坐镇。”
孙越陵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头去看台上的陶国兴演说。这个陶国兴在台上口沫横飞,声情并茂,但并没有引起台下观众多大的共鸣,许多人甚至一脸的鄙弃神色,对他根本就毫不在意。
孙越陵对此也只能无语。公安派这个流派他在前世也是略有所知,讲究的是直抒胸臆、凭性而发的那一套,只是在明末诸多学派百家齐放的情况下已经渐渐跟不上潮流,与世俗完全隔离,所以才没落了下来,连一个独掌大局的人才都没有,更没有声名扬于当世的博学鸿儒。
也许是陶国兴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后面的演说越来越是无力,声音也由一开始的慷慨激昂变得低沉下来,最后草草结束演讲,施礼退下。
孙越陵眼尖,一眼看到坐于雅席西面的南京吏部郎中袁中道竟然拍席长叹,落寞神情溢于言表。想到他不顾年事之高亲身前来,门下学生的演说竟然得不到观众的共鸣,心中肯定是郁郁难解。
过了没多久,第二家流派的代表开始登台演说,登上台的这个人年约四十,一袭青袍,满脸风尘之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孙越陵尚未说话,韩弱水叹道:“想不到‘竟陵派’居然派出了创派元老之一的谭元春登台演说,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谭元春?竟然是他?”孙越陵脑中一闪,忽地想起了当年在秦淮河畔观看花魁大会的时候,进入花魁一甲的梅妍阁美妓王修微曾当众赋诗吐露心声,说是怀念什么谭郎来着。当时他不知道她口中的谭郎到底是何方人物,心中还钦羡不已,后来才知道王修微口中的谭郎就是‘竟陵派’的代表人物谭元春,没想到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不由对他更是关注起来,仔细地盯着台上,想看看此人究竟有何高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