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金鸡湖畔,映荷轩中。
这是孙越陵第三次与戚辽在此密会,头两次都是戚辽约他前来,但这一次却是他主动找上了戚辽,邀他来此相见。
依旧是那间阁楼,依旧是凤离奉上的茶水,两人间却是一阵沉默,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终于,还是戚辽打破僵局,开口说道:“老弟,我看你脸色不好,有心事?不妨跟老哥说说。”
孙越陵重重叹息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昔罽宾王结置峻祁之山,获一鸾鸟,饰以金樊,飨以珍羞,对之愈戚,三年不鸣。其夫人曰:‘尝闻鸟见其类而后鸣,何不悬镜以映之?’王从其言,鸾睹形感契,慨然悲鸣,哀响中霄,一奋而绝……”
戚辽闻言反而笑了起来,道:“老弟你又多愁善感了,何故如此,不必如此啊!”
孙越陵叹息一声,道:“东林大势已去,阉党大获全胜,你让我该如何反应?”
戚辽沉默一阵,说道:“这于你有何关系?他们的覆灭是迟早之事,你只要再忍耐一些时日便可独掌江南大局,这难道不是你我当初的约定吗?”
孙越陵惨笑,道:“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为何我心中根本就无法快活?”
戚辽摇头叹息,道:“那是你心中太过在意,所以才无法释怀。你忘了四哥当初对你说过的话么,要成大事就容不得丝毫慈悲,只有狠得下心来方能成就他人所不能……”
“四哥!”孙越陵抬起头来,打断他道,“高攀龙、钟不离身死,周顺昌、缪昌期被抓,我如今已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
“老弟,我岂会不知你的处境。”戚辽目光深深射进他的眼睑之内,道,“你可知刘德喜、毛一鹭此番下令抓人,你原本也是名列其中,不是我犯上诤谏,只怕你和你的风华社也要面临此祸……”
孙越陵一瞬不瞬地看着戚辽,半晌之后才幽幽说道:“可他们还是抓了黄尊素和李应升……”
戚辽闭起眼睛,呼出一口浊气,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之计,唯有舍弃此二人,方能度过眼前劫难,否则的话你我前功尽弃,得不偿失!”
“我倒想和四哥说的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我发现我的内心根本就无法平静,很难置身事外。”孙越陵缓缓说来,语气慢慢变得坚决起来。
“老弟?”戚辽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道,“我知道钱谦益、高士鹤他们已经找过你,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回应他们的?”其实钱谦益等人找上风华社,他的手下早就打探清楚,不仅如此,他还得知了苏松学子十数人上门拜揭的事情。今夜来此之后,从孙越陵的神态当中,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心中又怀疑自己的想法,直到此刻才忍不住直言相问。
孙越陵再次叹息,喃喃道:“只怕我要辜负四哥对我的一番期望了!”
戚辽闻言虎躯剧震,沉声道:“不行,不可以,你……你千万不要冲动……”
孙越陵苦笑,看着戚辽道:“我知道四哥的局布的很大,考虑的东西也很多,可我孙越陵其实就是一个急性子,一个只凭心中喜怒哀乐而为的人,根本就跟不上四哥你的节奏。”顿了顿,续道,“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辽东是如何相识的吗?那时我只不过是一介狷狂书生,而你则是朝廷的锦衣千户,如今世事变迁,你已身为北镇抚司的当家之一,而我成为了风华社的会主。虽然你我权柄、名望日盛,但我始终还是觉得,当年你我初识的那段日子才是最为恣意飞扬的日子,才是最为放松快活的日子,如今,我很想做回从前的我,找回已经失去的当年的那种感觉,四哥,你能理解吗?”
戚辽双眉紧蹙,痛心道:“往事已矣,逝者如斯,我们一切还是要想前看,怎能一直活在回忆当中?你千万不要因一时激愤而贸易行事,否则恐为自身惹来覆灭之灾。此时你千万要隐忍克制,不可鲁莽冲动对抗官府,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你那样做!”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几乎已经能够确定孙越陵的想法了,好不容易才换来眼前的局面,保得孙越陵和风华社在此番祸事中无恙,他又怎能容忍孙越陵铤而走险不顾大局。
孙越陵似乎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说话,摇头叹道:“我就知道四哥你不会同意我的做法,所以才早就有所准备。四哥,对不住了!”猛一击掌,只听得廊道外脚步声杂沓响起,房门被推开,一群劲装裹束的汉子冲了进来,将戚辽围在了当中。
戚辽大怒,指着孙越陵喝道:“你这是干什么?不顾大局,胡作非为,简直就是愚蠢之极!”
孙越陵对着戚辽一躬身,道:“只能先委屈四哥了,待此事完结之时,愚弟再来向四哥请罪!”说罢,转身朝外而去。
“孙越陵,你真是疯了!”身后传来戚辽的怒吼声。
……
翌日清晨,苏州城内依旧是薄雾朦朦,花树争春,一派清新祥和的美好景致。但是有心的人却悄然发现,今天整个城镇的气氛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十分诡异。
平日里早起贩卖的摊贩们不见了踪影,许多食肆、货铺也纷纷关门歇业,就连那些喜欢在花丛河道旁诵读圣人文章的书生们也一个不见,整个苏州城的百姓仿佛一夜之间都莫名消失了,唯余一座空城。
但很快,他们又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苏州东南西北西门处,竟然分别出现了四支游行队伍,打着旗号,焚香执鼎,朝着苏州城中心戮桥所在方向而去。
这四支队伍人数规模都不小,多则上千人,少则数百人,一路迤逦行来,喊着口号,叫着嗓子,沿途不断吸引人们加入,等到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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