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多时候实在是自私又懦弱的。
当初,炼缺上殿提醒众人要小心塔周陷阱时,因着那道纹真经太过诱惑,无人愿意听信。
如今,众人因被人暗算重伤时,便将这股怨气无端的撒在师徒二人身上,强逼这师徒二人陈述原委,为不久前的疏忽大意寻求一个安慰的借口。
所以说,善恶常在一念之间,世人一旦承担不力时,往往丧失了审己度心的善意,只惶惶然希望寻找一个泄愤的替身好抵消自己的罪过,恶——伴随着悔罪而生。
一番唇相舌战之后,大殿之内始终无人听信炼缺所言,默默将所有的罪怪都推赖到炼缺与离苑的私交之上,除了墨云华,甚至没有人愿意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管平涛更是借机狠狠奚落了师徒二人。
讨论最终无果。
玉隐子将师徒怒斥了一顿,这才将师徒二人放了回去。
余下的人,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行破塔之事,一路查找设阵的元凶,誓要作实了离苑之恶。
师徒二人回到止水峰,见赤松老祖正气势汹汹的立在峰头等着。先才在大殿,他并没有出声维护墨云华,玉隐子的一番怒骂教他怒火中烧,多年的积怨如今正好全部发泄在炼缺身上。
面对责骂,炼缺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受着。经历这么些年,他总算明白了为师为父的心酸和不易,上回墨云华受罚之事,对赤松子一直有所隐瞒,于他,多少有些愧疚,以往存在心间或多或少的冲撞心思现在也烟消云散了。如墨云华所说,持身守正,管好自己的心就好,寂静道心生,世上琐事繁杂,或许沉默才是唯一从烦恼中解脱的途径。
待赤松子走后不多久,炼缺收到多年不曾联络的离苑的信符,请他子夜于外山一叙。
“师父,离苑邀我今夜外山一叙?”
“离苑?”墨云华皱了皱眉,“他此时来寻你是有何事?如今乱得很,五道塔之事还没查清缘由,他还脱不了干系。”
炼缺正了神色,“正因为此,我还需亲自问他,五道塔事关重大,有些事,弟子心中存有疑虑,若果真是他,弟子也需向他问个清楚。”
墨云华沉思片刻,“你去吧。执事堂说不得已派了人潜伏在止水峰附近好寻你的把柄,你要见机行事,小心为上。”
“知道了,师父,我会小心的。”
至夜,炼缺披上了素问赠送的隐身斗篷,借着夜色悄悄出了外山。
他在外山寻了一圈,始终不见离苑身影,便退回山林里,找了个隐密处,确认四下无人,发了封信符,敛了气息站在树梢等着。
不多久,夜空里隐约现出一人,步履微晃,有些蹒跚,临近了,那气息确属相识之人。
“离苑?”
……
“离苑?”炼缺轻声唤道。
来人并没有回应,只是小心的慢慢靠近,气息紊乱。
难道弄错了?炼缺抑制不住心跳加速,难道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他暗自运出灵元藏在袖中,直待那人现出面目,便要伺机行事。
迫近了,他手中灵光一现,正欲发功。
“小……炼……”男子微喘着唤道,有气无力。
“离苑?!”
“嗯……”男子频欲跌倒。
炼缺大感不妙,急速上前,一把扶住了,借了月光就近一看,轻呼道,“离苑,你这是怎么了?怎这么多血?!”
离苑借力靠在炼缺肩上,稳住了身子,颇有些无赖的轻笑道,“总归是有良心的,不枉我总记挂着你,还知道心疼我。咳咳……”说完便吐出一口血。
炼缺将他扶正了,这才发觉他手心冰凉,探入灵力为他查探,内腑破碎,经脉中灵力逆流暴胀,气势骇人,“你……怎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这么对你?”言语间不由得有些怒气。
“先扶我坐下,奔波辗转一个多月才甩开了人来到你这里。”离苑不欲细说伤情,以免炼缺担心。
“不想说便算了……”炼缺扶着人靠在一棵树下,唤出太阴之力替离苑止血。
待气息平稳,离苑终是回复了些神气,这才发觉炼缺容貌大变,皱眉道,“小炼……你的脸?!你这是怎了?”
“我将还元果之力渡给了我爹爹。”
“可是那白玄韶教你的移花接木之法?”离苑目露凶光,“那个贱人!待我再见到她,定教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咳咳……”
“你脏腑受了伤,莫动气了,小心身子!我这事与人无关,是我心甘情愿,你毋须为我再惹仇怨了。”炼缺叮嘱。
“昔日花容月貌,你就这般看得开?”离苑哑着嗓子调侃道。
炼缺耸了耸肩,云淡风轻,“早看淡了,如今这般也好,不再为皮囊所累。”
离苑龇牙咧嘴的笑道,“好!好!好!男儿自当顶天立地,一副臭皮囊,何须牵挂?毁了便毁了,毋须同女子那般哭哭啼啼,如此也好的很!虽老了点,模样还算周正!我看着就很顺眼!以后便是我离苑一人的了,看那臭道士还打你主意?”
“离苑!”炼缺轻斥道,“我师父并不是以貌取人的庸庸之辈。”
“你……这颗心……还向着他?”离苑面色幽怨。
“离苑,我已与他交付真心,你若还当我是朋友,日后便不要再出言挤兑了。”炼缺话语平静,面容严肃。
离苑垂了眼,心突然比先才受了伤还要痛上万倍,喃喃道,“我呢?”
“我与你仍是朋友。”
“是怎样的朋友?”
炼缺望着离苑的眼,字如珠玑,“生死之交不过如此!”
离苑狠狠呼了口气,指着天凶狠骂道,“月老你这老不死的!你他娘的肯定又睡着了!”
炼缺摇头不语。
离苑逼问道,“我问你,倘若有一日当真需要你舍命救我,你会来吗?”
“士为知己者死,义不容辞。”
“忍心就此放下你的心上人?”离苑嗤笑一声,言语刻薄哀伤。
炼缺淡声道来,“只叹此生有缘无份,下了地府,我定不会喝孟婆汤,来世再来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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