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穿01

只把眼光也像唐虎那样透过玻璃往病房里望。

    他先看到自己的身体，肤色青白中透着紫，又有一种灰败的颜色布满其上。它躺在那里插满了各种管子，连着复杂的连线。唐画就守在边上，木然握着自己身体的一只手。

    唐胤心里一颤，陡然发现唐画发间在短短的时间竟然染上了寒霜样的斑白，老态尽显。

    曾记得这个父亲是极为英豪的，粗鲁而不拘小节，笑声洪亮爽直，举手投足间都是枭雄样的豪勇大气。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他的身体却是极好，头发黑亮如青年，半点不染霜尘。却想不到一星期不见，他的头发竟然这么快就白了！

    唐胤穿过玻璃来到床边，看着这样的父亲满是心酸，有心想要伸手摸摸他那让人心疼的白发，却发现自己的摸上去时手就从他的头上穿过，什么都摸不到。

    有句很文艺的话叫做世间最远的距离是什么？是我在你的身边而你却看不见。以前唐胤读到的时候没有半点感觉，现在已经感觉它里面表达的意思。天底下最浓的心酸无奈和痛苦，竟让那短短的一句话就表达了个干净。

    爸爸，我就在你身边，真希望你能看得到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唐胤的动作触动了唐画，唐画转过脸去看着儿子灰败的脸，轻声道：“你生下来的时候只有这么大点儿。”唐画比划了一个大小，又道：“四斤都不到，我都以为你活不下来。医生把你放到我手里的时候，你脑壳都软的，像鸡生的软壳蛋，让我不敢使劲抱你，生怕捏碎了。知道我抱到你后第一件事干的是什么吗？我仔细去数的手指脚趾，总担心它们没长齐，直到发现长齐了才松了口气。”

    “都以为你活不下来，结果你还是活下来了，虽然不健康，但还是好好的活着。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比疼你两个哥哥还疼你。他们老抱怨，说我偏心。我也知道偏心不好，但就是最疼你。一看到你病秧秧的小模样，我就觉得你最像你妈，不像你两个哥哥，都是打不死摔不坏的铁疙瘩。”

    “我唐画不是好人，以后肯定会没好报。不过我不在乎，趁我还活着，我要全力捞钱，等我不在了以后留给你们很多的家产，让你们过好日子。”

    “其实我宁愿你纨绔，也不要你这么乖巧，你这样的性子，居然也会去救人……我才知道我儿子是大英雄。可惜好人没好报，好人都软弱，我才不当好人。你看，报应没到我身上，它专挑软的捏，落到你身上了。所以我才一直希望你当个恶霸纨绔。儿子，快醒过来，有很大的家产等着你去挥霍呢！你大哥二哥最疼你，不会跟你争。你要是不在了，谁来花光我的钱？你以前都听话，怎么这次不听话了？听爸爸的话，快醒过来，啊，乖乖的，要听话，我知道你最乖了。”

    又说了几句，唐画终于哭出声来。又怕惊挠到儿子，只拼命压抑着，哭声在宽广的胸腔里百折千转，听起来让人肝肠寸断。

    唐胤在旁边听着，要拥抱自己的父亲不让他伤心办不到，又试着躺回床上像穿衣服那样穿回自己的身体，可是也办不到。只能泪流满面的看着他伤心，体会到唐画的丧子之痛无边无边向自己心里涌，恍然发现就算是灵魂，伤心到极处时也会哭，会流泪，眼泪穿过唐画的身体落到地面，不留半点痕迹。

    这就更明白一件事，自己不是无牵无挂，而是牵挂的事牵挂人的很多，什么都叫他放心不下。

    在这一刻，唐胤终于懂得了人间真情。只是，太晚了……二十二年，不懂情，不懂爱，竟是白活一场。

    伸手从背后虚虚的环抱着唐画的肩头，唐胤喃喃的道：“爸爸，以后就让我这样守着你吧。守着你，守着妈妈，哥哥们和温柔。我不去投胎，就这样守着你们，直到来日再见，我们还是一家子。”

    念头才起，便听到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在背后道：“这样哪行，已经错了一次，这次不能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