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点头道:“知道了,郑中扉那边我会再注意。如果接触郑中扉就意味着和夏家旧事相关,那么若不是我们,只会是敌人。”
云卿后背薄薄渗出汗来,有人暗中监视郑中扉这件事她也是刚刚想起来,但蒹葭说的是,若非友,便是敌。可是郑中扉分明藏匿了十多年,那么若真有监视,又监视了多少年呢?
“似乎突然变得危急了呢,”许久,蒹葭问,“那么小姐你的决定呢?”
决定?云卿一愣,看着蒹葭平静的神色,半晌摇头轻笑说:“那些事……”她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若裴少爷帮得上忙,那就……”蒹葭不往下说,但云卿早已明白她的意思。
她看着窗台上一排各异的石莲花,灯火之下的石莲花更呈现出朦胧淡雅的美,过了许久云卿才缓缓说道:“他和这件事,不得有瓜葛。本是局外人,何必害了他。”
蒹葭不再说什么,只是在最后收碗出去时轻声说:“小姐,早些做决定吧。若是郑中扉的事真的如你所料,我们的时间或许就不多了。”
云卿看着石莲花,重重点头说:“我明白的。”
七月初三下午,云卿正认真翻看一本灯笼画册,听得门响,便起身开门,竟是一脸铁青的孙成。
“云姐姐,苏老爷请你下去一趟。”
“苏老爷来了?”云卿来苏记三年,见苏老爷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因此闻言不禁蹙眉。
“是呢,现在倒知道来了!”孙成冷笑,“还拖家带口的来了!当苏记是大街巷口庙会地儿么?”
云卿隐约听到楼下声音,的确比平日里杂乱一些。她反正是不急,转身倒了杯茶递过去,关了门说:“别人败自己的家,倒叫你气成这样。你师傅赵掌柜是有大能耐的人,跟着他你还愁什么。”
“我哪是愁我自己,”孙成猛灌一口茶,咬牙切齿说,“只恨我孙成没银子,要是有,就把苏记整个儿买下来,还让我师傅做掌柜的,让二太太打点账目,也不会由着苏记垮了!这么些年,苏记就跟我家一样,现在我要眼睁睁看苏老爷把苏记糟蹋没了,云姐姐,我心里难受!”
说到最后,孙成眼圈儿都有些发红。云卿接过杯子为他续了茶,等他平静下来了才问:“楼下都有谁?”
孙成说:“苏老爷,苏大少爷,苏太太,二太太,三姨太,和我师傅。”
“是谁先开口叫我去的?”
“苏老爷,说七月初三的第二轮斗灯至关重要,要见见画师。”
云卿哑然失笑。
“云姐姐,你笑什么?”
云卿收了茶杯盈盈一笑说:“你想啊,苏老爷到这当口才晓得自家灯笼坊里的画师不过一个区区十五岁的小丫头,该有多么失望啊。”
孙成有点儿发愣,转而挠挠头傻笑说:“云姐姐,你在苏记素来尽心尽力,怎么如今见别人这么糟蹋苏记,倒不见你生气。”
云卿忍不住笑,随孙成出门边走边说:“不是说过了么,别人败的是他们自己的家,我们这外人气什么气。再说了,气又能如何,若是改变不了就朝前看,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一道下楼梯,孙成偏头看着她叹说:“云姐姐比我看得开。”
哪里是看得开,不过是一开始,没像别人那么放在心上罢了。倒不是什么性子薄凉,只是她虽祖籍物华城,但返回故土却不是为了缅怀乡情。她心底藏着事儿,做事就难免要留两分淡漠和冷静。更别说现在她已下定决心离开苏记了。
云卿一眼看见几人中一个少年的身影,那是苏家的大少爷,十七岁的人,高高瘦瘦,海水绿的团蝠薄稠衫松松垮垮罩在身上,整个人像秋后打了霜的枯草,精气神儿看着极差,眼睛里也满是混沌和不耐烦。云卿瞧着便想起裴子曜,裴子曜十七岁时倒和这苏大少爷完全相反,他本就容颜清俊,身姿挺拔,十六七岁时更精神得像一竿小青竹,谁见都要夸一句,让裴子曜这本就伪谦逊的人得以在她面前炫耀好多年。
不过自那晚开始裴子曜便不理她了,整整一天半,真就彻底不理她了,小气巴拉的家伙。云卿又想起一个无法为苏记痛哭流涕的理由,那就是苏记垮跟裴子曜不理她相比,明显是后者更为影响深远。
这么想着,就很难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