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府上一心待松儿的,惟母亲一人而已。”
“松儿言重了,区区一个厨子而已,又何须挂心?”
“惟这些点滴,方见人心。”言毕,眼光停在雪兰身上,大有深意。雪兰眼观鼻、鼻观心,只做未觉,严松不免一阵失落。
太夫人眼尖,暗怪严松未免操之过急,却又不懂得在引人好感的小事上做足工夫,便含笑看了眼雪兰,先是给她夹了块鲈鱼,又拿起银吊子舀了勺宫保鸡丁到她碗中,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兰儿,这色泽金红的鸡丁,佐以木耳片、青笋及油酥花生米,清淡之中又不失浓艳,微酸中带甜,最是开胃,也不妨一尝。”
雪兰微仰起头,甜甜的声音中似有浓浓的感动,“祖母疼兰儿之心,可见一斑。”
眼角瞟了严松一眼,见他仍无动于衷,心中嗤笑一声,与貌似慈爱的祖母相比,他差的可不只是一点点。只不知,这面上情,他是不知如何做,还是压根不屑做呢?
“你这孩子,跟祖母还这般客气,”太夫人的语气微带一丝嗔怪,“你是我嫡亲的孙女,不疼你又疼谁?”
“唔,兰儿亦非客气,不过有感而发罢了。”雪兰眨巴着大眼睛,冲太夫人就是一笑,“祖母跟我想象的一样,依旧那么亲切、和善,还像过去一样。”
太夫人伸手轻轻刮了刮雪兰的鼻子,微微有些暗哑的声音中带丝亲昵与心疼,“看你,浑身上下都没几两肉,不多吃点怎么行?”一面又夹了许多菜在雪兰面前。
闻言,雪兰幽幽一叹:“莫非在祖母的眼里,兰儿真真如一只猴儿么?”
听了这话,太夫人险些被呛着,雪华强忍着笑直把小脸憋得通红,严松更是笑得毫无风度,一脸坏坏地调侃了一句,“兰儿,既然能讨你祖母欢心,就当一回猴儿又何妨?”
雪兰讪讪地应了声“是,”只埋着头,再无只言片语。这女儿家饶是再伶俐也终究皮薄,适时缄口,倒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
看到雪兰神态自若地与祖母、父亲说笑打趣,心生艳羡之余又横生一抹苦涩。
自己在这个家中,似乎只是无关紧要的外人,祖母与父亲半点眼光也不曾落在自己身上,也难怪谁叫自己孤苦无依——非但没有母亲便是外祖家亦无人,惯于算计的祖母、父亲不睬自己倒也在意料之中,不由得心灰意冷。
雪华看似如常般的淡然后,是无奈的感慨与萧瑟,便是嫣红的唇瓣也挂了一抹难以掩去的苦笑。
雪兰忖道,这丫头虽敏慧,到底稚嫩了些,明知祖母与父亲这般实际,却还是存了一丝侥幸,以为万事皆有例外——而她眼中的例外大概就是自己了。若是他日得知真相不知又该作何感想?一面想着,一面以银吊子舀了一勺银鱼烘蛋到雪华碗里,“三妹且尝尝这个,鲜嫩滑爽,味道蛮特别的。”
雪华感激的凝了长姐一眼,轻笑道“有劳长姐。”
雪兰报之以优雅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笑窝。
严松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未做声,索性扭过头去与太夫人闲话,声音压得极低,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是从夫人不时会心一笑的表情来看不外乎奉承之词。
这顿饭吃得还算尽兴,将近一个时辰才算完,太夫人一面轻轻地抚着胸口,一面笑道:“我也乏了,不如你们也都散了吧。”
“诺。”
三人忙笑着应了,正欲起身,却听得太夫人轻呼一声,“且住。”
便又按住了身子,太夫人的笑带了些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兰儿成日家奔波,尚带着未愈的旧疾,得赶紧补足了睡眠才是正经,晚膳就不必过来陪我了,回头让大厨房炖了羊肉给你送过去。”
“兰儿叩谢祖母关怀。”说着便欲行礼,太夫人一摆手,慈爱道:“罢了,这礼数若是过多反倒生分了,不如随意点,反显得我们祖孙俩更亲近些。”
雪兰忙乖巧地应了,又笑着冲太夫人点了点头,这才与严松、雪华一道出了门。
太夫人依旧坐着,稍显疲惫的脸色有着些许阴沉,只盯着雪兰的背影呆呆出神,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慢慢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