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火气忍不住又上来了,他当自己是耍小性子么?这一刻秀兰忽然意识到,皇帝和生为平民的她,在思想上的鸿沟到底有多宽。
“我不是生你的气……”秀兰说了一半,忽然苦笑,觉得自己没办法跟他解释,索性不说了,自己接过帕子擦干了脸,又起身去净房,叫人服侍她洗脸。
皇帝呆呆坐在原处,将秀兰说过的话又想了一遍,渐渐才能体会到一些秀兰的心情。皇帝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去考虑过,他没有想过这八千人的个体每一个如何,他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先想的是:刘群振忒也无能;朱见津这厮竟敢隔岸观火!
然后是:徐鸣阳干什么去了?只会事后杀人,要他何用?
最后是:鞑靼人又不安份了,要怎么收拾他们好呢?
他不是不痛惜损失的这八千人,可他痛惜的只是无缘无故损了八千精兵,却没有对敌方形成相应的打击,实在是太亏了。
等听了秀兰的话,再按着她的思路深深想去,皇帝也不由的心中沉重下来。是啊,也许这些人家里也有娇妻爱子,一朝上马出征,却再也没能回来……
隔间阿鲤的笑声隐约传来,让皇帝的心情更沉重了一些,等秀兰整理好了从净房出来时,他站起身迎上去,扶着秀兰的胳膊,低声说道:“你说得对,刘群振是该死。徐鸣阳斩了他,还算是便宜了他。我会下旨,命北平都司尽力抚恤那八千将士的亲人的。”
“陛下圣明。”秀兰郑重福身行礼,又道歉:“我刚才太失态了,有冲撞陛下的地方,还请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皇帝扯动嘴角,微笑安抚她:“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会怪你?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你能爱民如子,我心中也是高兴的。”
爱民如子……,这词完全破坏了气氛好吗?我又不是父母官!秀兰很囧,决定趁此转移话题:“你不生气就好,时候不早了,传膳吧,想来鲤哥儿也该饿了。”
皇帝点头,秀兰就叫人传膳,珍娘也带着阿鲤回了次间,秀兰亲自接过阿鲤,摘掉他头上戴的六瓣小圆帽,然后拿帕子给他擦拭光脑门上的汗。
其实虽然秀兰是在这里从小长大的,可她还是很不适应这里给小孩子从小就剃头的习俗。阿鲤从百日以后就定期剃头,每次都剃的头顶光光的。日常为了保暖就戴一顶小帽,到十多岁以后才可以留发,再等到选婚纳妃时行冠礼,就跟成年人一样了。
而且不只是男孩要剃头,女孩也是一样,秀兰小时候也被按着剃光了头发,只在头顶两侧各留一绺,用红绳扎成两个小鬏,然后到十几岁再留头。据说这样小孩不容易生病,秀兰却觉得,估摸着是大人们想省了洗头的水和那功夫。
谁知道连宫里也是这样的规矩,她以前的猜测又挨不上了,最后只能归结为古人的迷信。
阿鲤现在也能进一些饭食了,秀兰常让人做了蛋羹和菜粥给他吃,虽然没打算很早就给他断奶,可总该学着吃饭了。
一家三口安安生生用了膳,皇帝让秀兰带着阿鲤玩,“我去见一见大臣们。”还要商量善后事宜。
秀兰答应了,帮着皇帝穿好了外袍,让范忠好好侍候着,目送着皇帝出了院子。
“娘子今日这是怎么了?”等人都走了,珍娘就悄声问秀兰。
秀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忍罢了。”一想到八千人就这么死了,她的心情就很难平静。她自然听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可那毕竟只是书本里记录的历史罢了,这一次却是她亲耳所闻,就发生在她生活的时空,她怎么能淡然处之?
前世出个安全事故伤亡百人就已经是特大事故了,够让媒体报道许久,让无数网友心痛牵挂,哪像现在,死了八千人就像是没多大事一样。
不过事情后续的发展还是让秀兰比较欣慰的。皇帝没有问徐鸣阳的罪,却把刘群振的罪状公告天下,又下旨申斥了康平郡王朱见津,命他尽全力击退鞑靼人,同时命燕王和北平都司率部照应。最后国库出钱,令徐鸣阳督办,从优抚恤阵亡将士的家属。
借着这件事,秀兰也大概了解了徐鸣阳这个人,不由暗自感叹:太监中竟也有能干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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