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担心地问道。
“天都快暗了,衍哥儿还在书房里用功吗?”
“是哩,不过柏年说小少爷午间歇过觉,精神头很好呢。”
“嗯,你且冲些荔枝汤来。”昭昭不是很饿,倒是有些渴了。
“姑娘,大冬天的,茯苓上哪儿给你找荔枝去呀!”
昭昭叹了一口气,唉,是了,这里是永清镇,不是汴京城。
回想上辈子,她爱财,爱美,爱奢侈享受。
那年,国公府太夫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她的消息,派了仆妇接她入京。她这才知晓自己那个失忆后入赘到家里的夫君竟是国公府世子、建元四十二年的探花郎。她的夫君年少高才,三年进翰林学士,七年擢至宰执。
她包袱款款,喜滋滋地奔赴汴京,满以为自己这只小雀儿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谁料,那人却早早便有了三个美妾,和一个正妻。
若她有骨气些,她就该立马调头回了永清镇。但她终究是被国公府的富贵迷了眼,竟是就这样不清不楚、没名没份地住下了。气得昭衍孤身一人带着柏年回了北地。
她娇纵、蠢笨、嚣张。
她只道自己才是和他拜过天地的妻子,那小白氏不过是他早逝原配的堂妹,是国公府众人误以为他丧命后由他继母做主娶进门来照顾安哥儿的。她总是不屑地想着,那小白氏是和牌位拜的堂,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其实,她才是最最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个,她就连妾侍的名分都没有呢!她不过是世子爷院子里那个尴尴尬尬的潘姑娘。
潘姑娘。
回想那一生,她恐怕是汴京城里最荒谬可悲的一个笑话了。
她不懂什么党争,也不知什么朝堂局势。她只知道她的心上人将她妥帖安置在一个金色的鸟笼里,每日喂之以玉露琼浆,饰之以羽衣霓裳,偶尔也来看看她。
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小白氏竟自请和离了。
昭昭于是每天眼巴巴地盼着他允诺三媒六聘再娶自己一回。她还让松年将她以往从不曾关心过的账本子送来,每天悄悄算着自己的嫁妆,夜里偷偷地笑。
昔年她初入京时便听闻过汴京明珠、蔡相女孙的美名。
她听闻当年赵、蔡两家曾准备议亲,后来京城中人皆以为他已在建元四十九年的那场宫变中身亡,婚事遂作罢。而今白氏女自请和离,京中传言纷纷,皆道赵、蔡两家欲重结秦晋之好。
她娇纵、蠢笨、嚣张,屡次执拗地去找蔡芷璇麻烦,收获的却永远是外界无尽的嗤笑。
人道是蔡氏女气度高华、风仪甚好。反观那位潘姑娘,啧啧啧。
她不懂党争不知权谋,她只知后来蔡相失势而她的夫婿权倾朝野。于是乎,她得意洋洋、嚣张跋扈地在百花宴上让蔡芷璇没脸。她犹记得那天自己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府邸,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次日,蔡芷璇钟爱的狮猫走丢了。
于是,昭昭那位高权重的夫婿限令开封府访索,逮捕了数百人,找到了狮猫百余只。蔡府女婢一一相看,却道都不是。
于是,她那位高权重的夫婿令数百宫廷画师绘图千余,汴京城内几乎所有的茶坊、酒肆都张贴了那寻猫令,却终不可得。
于是,她便知道了,那人确是权焰熏天,但也与她没甚么干系。
她渐渐有些不愿见他了,她想她该回北地去了。
她想起那年他浑身是血昏倒在自家院子里,她用小手帕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只一眼便入了魔障。
也该醒了吧,昭昭下了此生最大的决心,却终究是抵不过天意。
她怀了身孕。
永兴四年秋,蔡氏芷璇奉诏入宫,封德妃。
冬,蔡氏有孕,进贵妃。
永兴五年初,官家宴请百官于金明池观水师演练。遇刺。
她什么也不愿回想,她只记得金明池的池水是刺骨的冷,她自小在北地长大,一点水性也不识的。
她一只手扶着沉沉下坠的肚子,一只手拼了命地扑腾着。她在水中挣扎了太久,早没了力气,只凭一股念想支撑着——这是她和他的孩子呀。
将将下沉之际,她看见那人一把扯下身上玄色的羽绉面鹤氅一跃跳入水中。昭昭咬咬牙,她只要再坚持一会会儿,只要再坚持一会会儿……她一定可以等到他来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