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传出去了,倒像是我建章军营可以任人宰割,我羽林弟兄以后如何再号称陛下护卫,如何屹立于汉军之中。”
公孙敖说着一把扶起卫青拜谢的手,凝眉道:“走,跟兄弟们回去,给军医好好瞧瞧。”
“公孙大哥!卫青还……还有急事,要赶回长安。”卫青连忙抬手又扣道。
“去什么长安,你都这副模样了,什么事比性命还重要!”公孙敖怒呵一声,望着他苍白的伤痕累累的面容,伸手就要拉他走,却发现他纹丝未动。
公孙敖微怔,转眼来望着他,只见他眉头紧锁,面露难色,沉默了许久,才皱眉道:“当真比性命更重要?”
卫青脸色苍白,没有立刻回答。
他又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声,缓缓抬起手来,躬身朝着公孙敖深深一拜,起身轻声道:“卫青承公孙兄救命之恩,现在仍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将一匹马,借青一用。”
“你这样子还骑得了马吗?”公孙敖担忧地望着遍体鳞伤的卫青。
“皮肉之伤,无妨。多谢公孙大哥担心了。”卫青苍白地一笑,声音依然有些虚弱。
公孙敖最懂此人。
他平素里看前来似乎温和有礼,君子谦谦,可心中果决,非一般人能后劝下的,于是也不再拦着他,命身后的人牵了一匹马上前来。
他将卫青扶上马背,将马绳也掖到他的手里,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句:“你这个人,好性子都是作假的,任起性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你。”
卫青苍白一笑,拽紧缰绳,抬手对着羽林诸将拜道:“多谢诸位兄弟今日搭救之恩,卫青告辞。”
说罢调转马头,方才来的沿着密林小径原路,策马折返而去。
公孙敖望着卫青渐渐消失在密林之间身影,默默出身,身后忽然又人上前来,将一块带血的檀木腰牌递到公孙敖的面前:“公孙大哥,这人身上确实有快长公主府的腰牌。”
公孙敖沉默接过,皱了皱眉对着月光一瞧,沉思了片刻,又将其收回袖中:“此事,看来确实有必要禀报陛下了。”
月辉邈邈,东篱小筑。
胭脂一个人坐在海棠花下,眼泪朦胧地望着空中的澄亮的明月,默不作声。
东方朔坐在她身后,一个人缄默不语地烹着锅中茶水,石锅刚沸起来,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惊扰了身边的沉思的胭脂。
她心一横,在地上随意抓来一把,噘着嘴站起身,来凑到他面前一把将手中的泥土扔进了东方朔烹茶的石锅中。
东方朔望了一眼石锅中浑浊的茶汤,却也不作色,轻摇手中的羽扇,不去抬头看她。
胭脂见他不说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羽扇,当下就拔掉上面的好几根毛,丢到脚下,狠劲地乱踩一通。
东方朔心中心疼,那可是把崭新的羽扇。
以前那把,就是被眼前的女子那日,一不注意一碗汤羹撒了上去,屏翅尽湿,不能用了。
如今这把,是他花了大价钱,也废了许多功夫,才在长安街上寻来的。
鹤尾雕翎,木象鸟骨,柄尾还以一上好的玉珰束丝缕流苏。
君子无故,玉不下身。
他东方朔的用的东西,虽不能说是奢华名贵,但其中种种,皆有自己暗藏的小小心思,自然也是十分讲究的。
如今见她这样有废了自己一把好羽扇,却又舍不得训斥她,心中不禁哀叹一声,冤家。
“胭脂姑娘若是看到什么东西不顺眼地就尽数砸了吧,不过我可提醒姑娘,东方不过一小小的侍郎,月禄米不过四十余斛,俸钱五千,你这样砸下去,我们家里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眼前方才还气势汹汹踩坏他羽扇的少女,忽然蹲了下来,抱头痛哭了起来。
“您嫌弃我了是吧!我就知道您早就嫌弃我了!嫌我一天游手好闲,竟给你惹事添乱。阿鸾走了,我自然也是不必待在东篱了。”胭脂说着,呜咽的声音更加大了几分。
东方朔见状,赶忙蹲下身去把蜷缩哭泣的她扶起来,温和地劝道:“东方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啦,姑娘在东篱照顾东方起居,东方感激还来不及。”
胭脂呜咽的声音渐渐笑了,红着眼睛,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他:“此话当真。”
“自然。”东方朔温柔地一下破,抬袖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眼泪。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哽咽了几声,轻声道:“或许……阿鸾她想想有会回来了,我去把门开着,这天气冷,她身体不好,别在门口冻上一整夜了。”
东方朔微微颔首,默许了。
胭脂赶忙转身向着门口跑去,手刚触碰到门上的木栓,只听隔着门板,门外一声落地重响。
她先是一惊,继而一喜,连忙打开门去。
银澄澄的月光之下,身着锃澈寒甲的孤零零的少年,以手撑地,单膝跪在门前,旁边的骏马蹬了蹬前蹄。
他应是因为一身的伤痛,失了力气,下马的时候没有稳住,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胭脂看着他脸上的伤痕,还有粗喘的呼吸,便知道他那威风凛凛的寒甲之下,定然是一身遍体鳞伤。
少年抬起头来,月光映在他的面庞,嘴角的淤青还挂着血丝。
他费力地挺起了身子,抬起头来望着呆滞的胭脂。
东方朔见胭脂呆立在门前,便也疾步赶上前来一窥究竟。可他目光一落到门外遍体鳞伤的少年身上,也不由为之一震,咋舌不语。
“胭脂姑娘……阿鸾人呢?我们约好的……她答应我,她会等我回来……一起过重阳节的。”他的声音有些衰弱,说话也断断续续
胭脂望着他,眼眶不由地湿润了,心中不忍告诉他真相,只是轻声嘤咛了一句:“卫大哥……”
“她人呢……请帮卫青转告她,我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叫她不要生气……”卫青仍执着地询问。
“你来晚了……”身后原本默不作声的东方朔看不下去了,忽然寂寂开口,揭晓了结局。
“她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