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便出自洛阳皇帝与丞相的手笔,十年无诏书入荆,这头一糟的手诏,便是要他刘玄德起兵东进豫州,截断豫州伪牧马岱与凉国徐州方向的联系。
“唉……”
刘备叹了口气,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奔马打仗了,如今顶上生白,没等到天下太平,却等到了这么一封诏书,令他心中坠石一般难过。
一样的事情,江东人也不是没找过他。草木皆兵的时代,谁会忽视这样一个手握荆州数万兵马的牧守刘玄德?尤其他还是那么地古道热肠。
打架嘛,自然要拉上敢动手,还敢下死手的帮手。
这个时代诸侯里这样的猛人并不多,但刘玄德算一个。
孔融一封信,刘玄德直冲北海国杀溃管亥数万大军;徐州有难,依然是这个刘玄德直面马越,为徐州吏民赢得喘息之机。
甚至此人麾下的兵马能挡住小霸王孙策的攻势,谁敢说他不行?
仁义仅仅是他的特点,但不是他的身份,由内到外,他仍然是这个波涛汹涌的大时代下名传天下的诸侯。
而如今的这个时机之下,作为诸侯又哪里会不伺机而动?
只不过,他还没有想好打谁!
“将军,您该下定决心了。”诸葛亮微微拱手,对刘备说道:“张、黄两位将军已将各处兵马集结,是阻隔豫州马伯瞻还是南下进兵江右岸,皆在您一言之决。”
诸葛亮没有称刘备为主公或是使君,这个时候,刘玄德是将军,就像他的官号一般,镇东将军。
朝廷的镇东将军。
这个官位相当于凉国的大都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个不受制于丞相的州牧与将军,朝廷对他的约束力便仅仅在于他的心里。
朝廷一封诏令传至荆州,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打算,直接开始大规模的兵马调动,这都是应该的。
但是到现在这个时候,人们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一点儿想法,就比如刘备……他看了看诸葛亮,坚毅刚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犹豫,不像从前那么顽强。
他问道:“孔明,如果我此次听命,朝廷结束这场纷争,需要多久?”
自朝廷诏令到荆州,作为刘备麾下第一幕僚军师,诸葛亮始终没有就这个事情上给予刘备一丝一毫的建议。
刘备知道诸葛亮是怎么想的,但他确实无法自己下定决心,此生也只有这一件事让他茫然犹豫。
朝廷,真的有平定天下的能力吗?
“既然主公问,亮便为您筹谋一次。”诸葛亮抿着嘴拱了拱手,面色带着肃然之意,说道:“无论主公怎么做,荆州都将陷入战乱,这是无法避免的。帮助朝廷,便要与豫州马伯瞻、徐州徐公明、冀州关云长、青州杜伯候为敌,而南面江东一直有侵吞荆州之意,甚至屯兵白帝的董仲颖也会渡过长江向荆州进兵……若主公欲尊诏,便要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即便翼德将军迎战马伯瞻、文长战徐公明,汉升子龙防青冀,主公亲率兵马敌江东,也难有必胜之把握。”诸葛亮看着刘备,眼底带着些许忧心说道:“主公以死志报国,朝廷也未必能在十年内收复天下。江东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即便朝廷夺了潼关,拿下三辅,陇关是万万难以攻取的,西凉地处高山,身后又有高原瘴气相助……马越不死,凉国不亡。”
“这么说,难道孔明并不看好朝廷?”刘备闭目思索,半晌才说道:“朝廷即无天险,也难与凉国对抗……”
“主公是知道在下的,不过一介书生,也尝习农事,只求在天下混战之际保命罢了。”诸葛亮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深吸了口气说道:“像主公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已实属不易,对于诸侯而言,何为对、何为错?相攻互伐,谁在乎黎民百姓?”
因为生活的经历,诸葛亮的成长中伴随着颠沛流离,他很清楚百姓想要的是什么,百姓所想要的仅仅是活命罢了啊!可在这个时代活命已经显得太难了。
以诸侯之身立命者,百姓黎民追随者,哪个不是心机深沉的野心家?哪个还会在意少数人的性命?
“如今最能制止天下纷乱的只有凉国与江东,朝廷是为正统,但如果为了这个正统去再将天下拖入十余年甚至更久的乱战,值得吗?”诸葛亮没有再说话,其实很多事情刘备是清楚的,到这个时候,谁都不着急了,只需要等刘备想清楚最后的锋刃所向,便可以了。
无论刘备最后做出的选择是怎样,荆州上下,都不会有人埋怨。哪怕追随主公玉石俱焚,迎战八方人马,他们也不会畏惧。
因为刘备是这个时代唯一一个做梦的人,当礼崩乐坏,坚持就变得尤为艰难。
他们是为了这个梦而聚拢在一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