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微弱的叹息声从干裂的唇角溢出,病床上的男人闭着眼,零碎的记忆努力拼凑着,仿若梦境一般,不知自己处于何地,细密的汗水从肌肤毛孔渗出,时而皱眉时而抿唇。
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这种疼痛深入骨髓,接着便是……
‘砰’的一声枪响,他被吓得冷汗直冒,想嘶喊出声,喉哝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压住了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想挪动身形,全身已然麻木更是无能为力。
痛苦的回忆,加上那张日思夜想的小脸时刻闪现在他脑海,这种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霎时,那张清丽的容颜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是她,小悠!
她的眼神里除了深刻的恨,他看不到任何感情,当他倒在血泊中,分明看到她娇小的身子被一个高大的身形掩护,在昏过去以前他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的名字犹如刻在他脑海深处挥之不去,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都是这两个字‘小悠’,然而他却不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
为他按摩手背的女人先是听到一声叹息,随后,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指突然抖动一下,顿住按摩的动作,一双黑眸死死盯着他依然温和的脸,没有任何变化,除了额角渗出的汗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汗水?他流汗了,是做梦了?那是不是说明他的大脑开始思考了,有意识了?
其实这两天她感觉慕子卿不一样了,跟他说话,他虽然依然躺着但等她去看时,他偶尔会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为他按摩时总觉得他的手会动,只不过没有这一次来得猛然明显。
白灵萱‘嗖’的站起身,慕子卿的手很自然的垂下,喉间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声,眉头紧拧,似是遇到一件十分不快的事。
明显的表情变化和发出的闷哼声,让白灵萱彻底傻了,不知是震惊还是欣喜,她只是站在病床前静静凝视着他极为不安稳的睡颜。
对了,她不能在这里,她的脸,脸!
他如果真的醒来,她这个样子会吓着他的,到时候他再次被她吓得昏过去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白灵萱胡乱的在病房翻找,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东西遮住这张丑陋的脸,抽屉里,墙角的挂衣架上都成了她扫荡的基地。
终于,挂衣架上的一条粉红色丝巾吸引了她,在系上之前,白灵萱扭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见他依然平静的躺着方才放心下来,迅速的用丝巾包裹好自己的面部,才迈着轻缓的脚步朝他走去。
或许,他真的该醒了!
“慕子卿?”她低着头,略带痴迷的望着他依然温文尔雅的脸,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她陌生而柔和的气息喷洒在他如玉的脸上,痒痒的,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一种感触,也正是这种气息刺激着他的感官,身上已被汗水湿透。
白灵萱先用衣袖为他轻轻拭去脸上的汗水,随后跑到浴室拿了热毛巾,将他胸前两颗扣子解开,滚烫的热毛巾毫不犹豫的按在他的颈脖处,霎时一种灼热的痛涌进喉间,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
‘嘶’的一声,床上的人猛的直起身子,嘴里溢出的名字,刺痛了身旁女人的心。
“小悠……小悠!”
听到这两个字,白灵萱按在他喉间的手稍稍用力,忘了毛巾上滚烫的温度,又是一时嘶鸣,慕子卿被这种痛刺激得大汗淋漓,也彻底让他从多日的沉睡中清醒过来。
白灵萱收敛自己的情绪,颤抖着手拿走他颈脖上的热毛巾,根本不知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热水烫得红肿。
“真的醒了?我去给你倒水!”她惊喜的呐喊,差点儿没为他的苏醒流出泪来。
这些天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只要他醒了比什么都好,即使要面临离开他的结局,也比看着他这样每天无动于衷的躺着好。
慕子卿刚刚苏醒,大脑无法回神,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很疼,颈脖处像是被什么烧过一般,传来灼热的疼……
除了疼他想不起任何事情,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事,之前发生的事朦朦胧胧,除了知道自己受了枪伤,他所有的记忆还没有回归。
白灵萱没有过多的去关注他脸上的表情,在为他喝下温水之后仓皇而逃,慕子卿本来想出声叫她的名字,可她跑得太快,他无法去追逐她,最终只能放弃。
是白灵萱一直在照顾他么,他究竟睡了多久,怎么除了她看不到任何人?
冷清的病房,孤寂的心,回忆如倒带般一一涌现……
“慕老爷,慕老爷,子卿,他,他醒了。”白灵萱从病房里出来,声音回荡在冰冷的廊道上,听不清是喜悦还是惊慌,大概都有吧!
这一层是贵族专属病房,因而病人不是太多,加上慕子卿受了严重的枪伤,为了能让他有更好的环境养伤,除了特别重要的人,医院一般都没有安排其他权贵住进来。
慕家的地位和势力在A市无人能敌,谁会没事找事得罪他们啊!
“果真?”慕易川从男性专科那里出来,本想顺道来看看慕子卿,刚出电梯便看到白灵萱激动的跑过来。
白灵萱双手捂胸,被司机遮掩的面容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垂着眼,许久才出声给予肯定的回答,“嗯,对了……”
慕子卿醒了就意味着她该离开了,她现在想嘱咐老爷子一些事项,让接手照顾的人也好知道怎么样才对慕子卿的有所帮助,然而慕易川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这些天谢谢你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白小姐应该明白,我们慕家已经为你们白家丢了颜面,他醒了我会让人放白正宇出来。”慕易川锐利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唇角上扬,难掩喜色。
事已至此,白灵萱对慕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他怎么可能让慕子卿再去娶一个毁容的女人。当初让慕子卿和白灵萱结婚,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也为了慕长轩的声誉。
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时半会儿难以说清,但现在他绝不会让慕子卿再娶白家的任何一个女儿,白正宇便是他威胁白灵萱的条件。
他们三兄妹关系缓解,相信白灵萱为了自家的哥哥一定会义不容辞。
冷冰冰的话语吞噬着她的内心,白灵萱一直没敢抬头,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打在交缠在一起的手背上,她紧闭着眼,硬生生的将那股酸楚逼了回去,等抬起头来时泪眼朦胧的眸子里满是倔强。
这一点倒是和白小悠有点像!
“我知道的,慕老爷放心,我一定信守承诺,不会——不会再见他,更不会让他知道这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顾他。”白灵轩抬头与之对视,对他没有丝毫的屈膝卑躬。
从前是她太幼稚,二十几年来她在白瑜尘的光环下活着,白氏集团的掌上明珠,无人对她不敬,等褪去这个光环,她什么都不是,何况她现在毁了容,家族落魄,可以说连一个普通的女人都不如,慕易川对她冷淡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那般楚楚可怜,既然知道恳求没用,何不大大方方的离开?慕子能醒过来她已经放心了,是时候为家族出一点力了。
慕子卿,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白灵萱离开之前在心里默念,在电梯合上的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而她的眼依然望向慕子卿所在的病房。
可能白灵萱永远都不会知道,不管慕子卿今天会不会醒来,白正宇明天都会出狱,慕长轩的势力强大,想让白正宇出狱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只怪事情太过于巧合,他正好利用了这件事让白灵萱死心塌地的离开,到时候她肯定会认为是自己的牺牲拯救了白正宇。
有缘无分就是这个意思么?
走进空旷寂寥的病房,除了刺鼻的药水味就是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看到病床上的人半靠在床头,慕易川走过去露出慈祥的笑容。
“子卿啊,别乱动,感觉怎么样?”
见他要起身,慕易川赶忙伸手按住他的身子,紧张的询问。
这两天因为苏蓉的事情忧心,慕易川此刻看起来有些苍老,之前的意气风发早已不在,在慕子卿眼中成了为子孙操心的长辈。
看到慕易川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眉眼间满是忧郁之色,慕子卿的心里涌起一丝愧疚,淡然一笑,仿佛天寒地冻时候一抹暖阳照如人心。
“咳咳……爷爷……刚才,刚才……”他捂嘴轻咳两声,胸口的疼痛不减,为了不让慕易川担心,他极力隐忍着。
慕易川脸上的笑容不减,锐利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十分顺溜的接下,“刚才是我的秘书在照顾你,看你醒了就先回公司了。”
“秘书?”慕子卿面露疑惑之色。
他看到的明明是白灵萱啊,怎么可能是秘书?难道爷爷听错了,以为自己问的是这些日子是谁照顾的自己?
不是白灵萱么,那刘琴呢,他醒来好一会儿了也没看到她!
“我妈呢?我真的还活着?”
慕易川听后面色一僵,随后温和的拍拍慕子卿的肩膀,细声嘱咐,“好好养身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
慕子卿云里雾里的应承,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现在想见刘琴,很多事情他必须问清楚。
“去把刘琴请来,让她好好照顾慕子卿,之前的事我可以不加追究。”从病房里出来,慕易川对着电话那头吩咐,他故意将‘照顾’二字咬得极重,为的就是让刘琴不要乱说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慕子卿醒了对慕老爷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慕氏继承人空缺,慕长轩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可这个儿子慕易川根本镇不住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慕子卿虽然在很多事情上无法和慕长轩相提并论,但比那些子女强多了。
况且之前他也没有花多少心思在慕子卿身上,他心心念念的继承人一直是慕长轩,哪知会弄出这么多事。
从今天开始,他会亲自培养慕子卿做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慕氏集团的总裁之职非他莫属了。
“老爷子这是给你开的药,吴医生说了这种药的副作用太大,让您还是……”深思之中,佣人提着贵重的中药上前汇报,话说到一半观察到慕易川的脸色不对,不敢说下去了。
慕易川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稍稍侧身,瞄了一眼佣人手里的药,闭上眼无力的嘱咐,“让人给我熬好,配上西药一起!”
“好,我立马让人去办。”
蓉儿,你一定要等我,再过个几日估计能见成效,到时候我再去接你!
他一定可以的,想当年他有多厉害,和他上过床的女人哪个不是对他如痴如醉?只要吃了这些,一切都会好的!
……
郊外公寓,白小悠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唉声叹气,磨磨蹭蹭几个小时,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收拾。
她将手里的衣服随意扔在一旁,望着依然空无一物的行李箱没了收拾的兴致。
想和慕长轩商量延迟行程又不知道怎样启齿,听他的下属说慕长轩在澳洲还有重要的工作未完成,她不应该如此自私的,为了她耽误了公事到时候她就是罪人了。
“怎么,舍不得这里?”
慕长轩进来卧室从身后拥她入怀,满地的狼藉,七零八落的女性物品,当他黑色的眼眸扫向一边的行李箱时,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几分。
白小悠自然不会和他说实话,干笑两声,懊恼的看着凌乱的卧室解释道,“没有啊,我就是,就是不知道该带些什么。”
“还在为程佩歌的事情担心?”他的声音很柔,透着浓烈的关心。
满地的狼藉他有的只是心疼,不是说好了等他来收拾么,怎么自己动起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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