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杨约凭着礼物的轻重,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
“晋王所谋何事?可是……”
“不错,晋王已经尊贵如此,世上又岂有它物可以入晋王之眼?世叔与尊兄杨仆射,难道便不想再进一步么?高颎身为太子师,如今已是左仆射,位极人臣。将来若是太子即位,便是把尚书令的衔给高颎也是大有可能。杨仆射在当朝未能位极人臣,难道到了陛下百年之后,还要继续忍着高颎么?
晋王在宗室中仅次于太子,而杨仆射在朝臣中仅次于高颎。唯有合则两利,才有可能迈过这最后一步,否则此生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杨约不置可否,良久之后才苦笑:“贤侄,这番话真不似一个少年人说出来的。也罢,晋王如今有多少把握?”
“晋王不敢说有万全把握。但是皇后娘娘偏爱晋王这一点,想来世叔和杨仆射也是早就心知肚明了的吧——太子素爱云昭训,当年还气死了太子妃,姬妾多蓄,而此为皇后所最厌。而晋王德行素著,此番至京皇后娘娘还怜悯秦王被免,恐诸王在外遭人构陷,挽留晋王留京,若非汉王对高丽用兵,东南还需镇守,只怕此番晋王便可长居京师了——自古雪中送炭贵,锦上添花贱。若是真正到了晋王万事俱备的时候,杨仆射再进言,可就值不得如今这许多了。”
“好一句锦上添花!雪中送炭!贤侄妙语,当真令人警醒。”杨约听了,击节叹赏,对萧铣的总结之精辟,也是喟叹不已。听了杨约反应如此之大,萧铣才愕然反应过来——貌似“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这两个成语,其典故都要到宋朝才出现。如今还只是隋朝,这八个字总结出来,当然是振聋发聩了。
杨约叹赏完毕,接着说道:“既如此,咱也是一条道上的人了。愚叔回去,便劝劝家兄,贤侄到时候可要亲自去家兄府上陈说?”
“那便不必了,有世叔出马,尊兄定然听从,为何还要小侄前去多事呢?”
杨约闻言,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你便不想为你姑父多立功勋?这等大事,若是多奔走一些,将来赏赐爵禄可是不凡,天下还能有何等功劳,比得上这个?”
萧铣拱拱手,恢复了谦卑的语气说道:“少卿大人如今已年近五十,杨仆射更是五十有四了。小侄说两句不太客气的话——你们在官场上还能剩下多少年月,小侄把这个劝谏杨仆射的功劳全数让给少卿,将来若是能让少卿多升一级快升一级,哪怕只是从少卿到寺卿,也是无量功德了。在致仕之前,能够位极人臣,岂非美事?
而小侄如今才十四岁,能做到从七品下的主簿,已经是万千之喜了。何况晋王若是成了大业,小侄将来也算是外戚,少年爬的太高,便不怕数十年后功高不赏么?为了多享几年福,少年时还是不要太急躁得好。既然如此,小侄嫌功劳太多,少卿嫌功劳太少,彼此分润,岂非合则两利之事?”
此前的对话中,萧铣一直称呼对方世叔,现在却突然换成了以“少卿”的官职相称,显然是在强调几人的年龄官职品级,提醒杨约注意这个“富贵长久”的问题,显示自己不想遭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命运。
“贤侄前途,不可限量啊!愚叔自以为凭着立足朝廷二十余年的阅历,可以看透贤侄。如今开来,依然是妄想而已。罢了罢了,只是愚叔还有一事不明——既然贤侄口口声声说不求太早立功高升,以免遭人攻讦嫉妒,可是为何又要来为晋王牵线搭桥,与愚叔结交呢?”
萧铣苦笑一声,酝酿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痴情一些:“与直接和杨仆射商讨大事相比,结交世叔这件事儿算不上什么大功劳。而且大事的细节小侄都不知道,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终究害处不大。当然了,至于为什么小侄非要来做这件事情,只能是因为即使小侄不来做,晋王也会让宇文述进京来做的——小侄终究少年人,看不开一个情字,不愿心仪的女子落入宇文述三子宇文士及手中。”
杨约愕然地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精彩,同时他对于萧铣的深不可测,也终于消散了大半——不足为虑的少年人啊!终究是在慕艾之年。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便会影响自己一生的规划。这个弱点,注定了萧铣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沉可怕。
当然,在杨约内心,也有一丝嫉妒和嫌恶:因为他是一个少年时受过伤,不能行人道的人。人伦之乐,他这一辈子都没能尝过,萧铣居然在他面前提起男女之事,怎能不令他隐隐有一丝怨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