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阳……”聂承岩又唤了一声,霍起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这主子又要问什么怪问题,可聂承岩说的却是:“收拾行李,我要去找她。”
在别离后的第四百天,在思念快要把他摧毁之前,聂承岩终于决定,要去寻找他心爱的姑娘。
她离开很久了,他想接她回家。
这四百天,对韩笑来说也是数着日子在过。她时常会做同一个梦,梦见聂承岩坐着轮椅,守在河岸边看着她,他很瘦,眼神里满是伤心和绝望:“无论如何,我等着你。”
韩笑觉得很心疼,她喊他:“主子……”可他好象听不见,她又对他说:“你回去吧,我走了。”他还是不动,只是傻傻地坐在那。
有时候韩笑半夜里莫名醒来,聂承岩那表情还会一直浮现眼前,她真是很冲动收拾包袱赶紧回到他身边去。可她觉得她回不去。然后她便会落泪。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就让自己更忙碌,忙着研习医术,忙着为病人看病,忙着让自己别胡思乱想。出走之初,她觉得是想让自己多多磨练,找回自信才能有资格站到他的身边。可日子过得久了,她却越来越觉得心虚,觉得丢下了他的她,再强再有本事,又有什么资格回去?
越是挣扎,就越是焦躁。越是矛盾,就越是厌恶自己。韩笑在外头的日子并不好过。
而一开始,她的行医也并不顺利,她一个女儿家,莫说是给人看病,就是想与人交流些医术经验也会遭个白眼,偶尔碰上穷得没法却苦等救命的人家,才会让她一试。这样的病人,韩笑收不到诊金,还得倒贴药钱,所以想要靠她的医术挣钱过日子,还真是艰难。
幸好韩乐脑袋瓜子灵,他带着韩笑从百桥城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笔银子。那是他在百桥城里这么长时间努力存下的钱银,还有一笔是当初石耳留给韩笑的,而韩笑交给了弟弟保管。韩乐说做人还是得有些准备,如同当初他生病,若不是韩笑偷藏了娘爹的银子,他们姐弟俩怕也撑不过来。
可有这些钱银不够,因为韩笑在聂承岩羽翼之下被宠出来的慷慨毛病改不过来,诊金不知该收多少,看人家家里穷就时常不收,药材平进平出,不忍心赚人一笔。韩乐很快发现这样下去不行,他毕竟不是聂承岩,他可没有一个城的财力惯着姐姐的善心。于是他与韩笑约定好,她只管看看书、治治病,诊金药钱其它生计问题均不得插手。韩笑也是知道自己的问题,可一碰上可怜人,她就忍不住了,但她也明白要想生活下去钱银很重要,便依了韩乐。
但有钱人家的病人都去找了名医,象韩笑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儿家,又是个居无定所的游医,很难得到信任。外头毕竟不是百桥城,没人认得韩姑娘是谁,韩乐纵然再精明再会说话讨人欢心,也挣不着什么大钱。再者那个时候还得时刻提防着聂承岩的追踪,所以姐弟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直到他们偶然收到求医帖,大买卖上了门,那户人家病得重,又有钱,药也齐备,韩乐还纳闷呢,怎么有这样好的事,后来聂承岩追了来,他才明白这是特意安排之下的结果。
那日河边与聂承岩一别,韩笑哭得甚惨,韩乐有些紧张,但他很快发现,聂承岩并没有步步紧逼。这件事,让韩乐心里对聂承岩的处事是有些好感的,毕竟相较之下,他们姐弟俩算是弱势,对聂承岩来说,要让他们过上如惊弓之鸟的日子实在是不难。可是他却退开了,他当时的表情韩乐也有看到,他对姐姐若是无情,怕是不会这样。但纵使他伤心难过,他还是退开了,留了一大片的自由天地给他们。虽然偶尔韩乐还能看到叶竹和贺子明的身影,但他们都是远远守着,并未上前打扰。
过了不久,韩乐发现聂承岩还是参与了他们的生活。他们姐弟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主动上门求医,病症都不是常见病,对医者来说颇具挑战,且诊金丰厚,药材自备。这样的日子对韩笑来说再好不过,也免除了韩乐为生活算计的压力,他们姐弟孤身上路,也从未遇到过什么大麻烦。韩乐知道,这一切都有人暗中安排。
韩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认为他们很幸运,并没有费心多想其它。直到有一天,她在下榻的客栈掌柜那收到一个包袱,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是运气。
那掌柜再三确认她是否是来自百桥城的韩笑韩姑娘,确认后把一个紫色的包袱递给了她。包袱上挂着一个小铃铛,那紫色也很眼熟,韩笑有一瞬间的心里发紧,她不敢收,但掌柜诚惶诚恐,最后韩笑不敢打开,交给了韩乐。
韩乐替她解开包袱,里面放着两本空白册子,上好的白纸,加厚的布底,整整齐齐,漂漂亮亮,还有几管炭笔,削尖的炭条塞在细细的竹管里,小巧好用,还不脏手。韩笑看着这两样东西就流了泪,韩乐再替她打开别的,有两包他们姐弟喜欢吃的特产点心,还有一本韩笑找了许久的医学典籍。
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其实不值什么钱,却都是他们花钱买不到的。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便会在落脚处收到一个包袱,吃的用的都有,但从来没有给他们直接留过银子。
韩笑夜里仍会做梦,她梦见自己对聂承岩说:“主子,我走了哦。”聂承岩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韩笑醒过来,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时间久了,韩笑竟然开始有些期待收到那些包袱,但她又谴责自己。她觉得自己太在意这些了,这样怎么能变回自信从容呢?于是她把点心吃了,开始往小册上记录她的学医笔记。她装做看不到一路跟随他们的叶竹和贺子明,她偷偷给有时会飞落在她窗前的赤首喂吃的,却从不往它脚上的信筒里放信。她慢慢觉得心情轻松起来,只要不再做那个伤心的梦,她想她会越来越好的。后来,她的梦境真的变了,变成聂承岩抚着她的头说:“笑笑,要勇敢。”
韩乐跟姐姐不同,他要比她想得开。那次岸边一别,他就发现叶竹和贺子明在跟着他们,但他们只是一直跟着,并没有任何举动,于是他也坦然了。他偶尔还会瞒着韩笑,与他们喝喝酒谈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