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低头认错道:“弟子违心了,请师傅责罚!”
马师太转头惋惜地看着田倩瑶,“贫妮原以为你在寒露寺修行了半年,心魔已去,不成想却是种在心中生根发芽了!如今你的心魔已根深蒂固,长久下去,必将毁了你啊!”
田倩瑶低下头来不说话,眼眶一阵发红。
她拢在袖中的双手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痛得她几欲落泪。
然掌心传来的痛楚越是强烈,越是提醒着她,她心里有多么的不甘,不甘得几欲发狂。
天知道这半年来她在寒露寺过的是什么日子,穿的是尼姑衣,睡的是硬板床,吃的是青菜拌米饭。没有丫鬟随侍,一切衣食住行都得自己动手。
这还罢了,更让她觉得难受的是,她每天早早就要起来,抄写完一遍经书就得随马师太念经,一路直念到午饭时分方才作罢!
吃过清茶淡饭小憩过后,又是没完没了的念经和抄写经书。
每日如此,周而复始。
别人在曲池荡千的时候,她在念经。
别人在琼台赏月的时候,她还在念经。
而如今别人开始踏雪寻梅了,她还在没完没了地念经。
仿佛只要生命不停歇,念经就无止境。
直到晚上天籁人静时,她方有时间躺着硌人的小床上,静静怀念长安城的一切。
长久以来,她快要忘却,十里之外的长安城,是怎样的风光旖旎,锦绣繁华。
田倩瑶越来越害怕,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马师太了。
这半年来她从来不曾笑过,也从来不曾照过她的容颜。
她不敢,她害怕长期以来不食荤腥不沾脂粉,她的脸色会如同马师太一般,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可怕得如同骷髅。
她更加从来不曾碰过她的瑶琴。这些靡靡之音,在清净脱俗的寒露寺是一律被禁止的。
如今的田倩瑶也不敢弹琴,她甚至不敢看自己的双手。
寒露寺里只有几个尼姑,她们都是她的师姐,自然没人会甘愿委身伺候她,她只能自己洗衣做饭。
如今她的芊芊十指已经粗糙得不成模样了,又如何弹得动那美丽的瑶琴?
半年之期即将过去了,田倩瑶每日都在企盼,企盼家里快些来人把她接走。
然几个月过去了,家里却始终毫无音讯。
田倩瑶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把自己遗弃了。她的后半生是不是每天都要如同此刻这般,没完没了地敲打着木鱼,诵读着经书。
田倩瑶心里本来就怕得如同惊弓之鸟,此刻从马师太口中乍闻此话,心中又哪能不惊?
她禁不住想,他们是不是真的打算让自己在寒露寺落发修行了?不然马师太为何又会起了要将衣钵传与自己的念头呢?
田倩瑶越想越怕,浑身颤得如同筛糠。
她当即拜倒在地,哽咽道:“师傅,弟子不甘心!弟子不愿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弟子想要回到长安去,夺回本应属于我的一切。求师傅成全!”
马师太满脸的不赞同,“静心,万物皆有其缘法,你又何苦执着?”
田倩瑶索性破罐子破摔,磕头求情道:“师傅,弟子心意已决,求师傅替弟子向太妃娘娘求个情,让弟子回长安去吧!那里方是弟子熟悉的世界,弟子过不惯寒露寺艰苦的日子。”
马师太叹息道:“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贫尼便成全你吧!你本便是凡尘中人,心系俗世也是情理之中,是贫尼妄念了。这些日子来让你跟着贫尼吃斋念佛,的确是委屈你了。”
田倩瑶忍不住心中狂喜,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马师太。确认马师太不是在信口开河后,田倩瑶心里喜得如同翻过江涛骇浪。
她极力压抑下心里的惊喜,惶恐道:“徒儿不敢!师傅教会了徒儿许多道理,徒儿心中感激不尽。”
马师太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些都是贫尼忏悔了大半辈子才领悟明白的道理,希望你日后能谨记在心,切莫行差踏错,再步贫尼的后尘!”
田倩瑶低头受教道:“徒儿谨记师父的教诲!”
马师太摆手道:“罢了,你去吧!你父亲遣人接你来了。”
田倩瑶眼睛蓦地一阵发亮,她惊喜地看着马师太,“我爹真的让人接我来了吗?”
马师太点头道:“出家人不打逛语,自然是真的!”
田倩瑶连忙磕头道:“谢师傅成全,弟子没齿难忘!”
“弟子先行告退了!”田倩瑶说罢朝菩萨拜了拜,飞也似的朝门外奔了出去。
马师太跪在蒲团上,双掌合十,喃喃道:“但愿这孩子撞过南墙后晓得回头,莫要铸成大错啊!阿弥陀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