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郡,平衡之下,才忍痛给出了关内侯这个爵位。刘备就有些不舒服了,皇帝对阉人一个比一个大方,爵位赏赐不要命似的封,对有功之臣却一个比一个吝啬,好像封个爵让他亏了多少钱似的。国家公器让皇帝拿来买卖,这也算是千古一帝了。
八月,天子命天下系囚罪未决,入缣赎。然后这些买命钱,天子拿来在阿亭道起筑四百尺楼观。刘备按例上了封奏书,语气虽然很委婉,但话里话外说得还是很不客气,让皇帝和三公看了,心情许久没有舒畅过来。“凉州羌乱数十载,海内动荡覆还来。民间哀啼不绝,妇孺饿死沟壑。然则君王享乐,阁臣漠视。此天灾欤,人祸欤……”
皇帝看了刘备的奏书,脸上不动声色。倒是把旁边想看脸色来添油加醋的宦官们差点没急死。
按惯例,外臣奏书,尚书台递给皇帝之后,皇帝是要召众臣议一议的。大汉就有这传统,不管是论经,还是论政。都来讨论下。然后皇帝高高在上,看形势而决定。或拉拢,或打压。无非帝王手段而已。不过这一次,皇帝却是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刘备的奏书他收下了,但是亭台楼阁,照建不误。倒是几个跟风的言官,被皇帝下旨斥责了一番。
上表之后,刘备便开始把目光转移到巴郡政务上来。巴郡多水多山少良田。治下的县城都是沿水而设。导致田地大部份集中在东南部,而西北部山水之间,活跃的便大多是蛮人,或者是逃难至此的流民。他们自耕自足,也很少有人来管。刘备查阅了巴郡田地在册的数据,发现这些年,土地兼并得厉害。原来分散在无数自耕农手中的田地,日积月累,基本上都被各县大户所逐渐控制,而自耕农,便逐渐成了那些人的佃户、奴仆,还有些,不是家破人亡,就是逃窜远方……
人都逃了,或成隐户了,这怎么收税?怎么体现自己的政绩?土地是个大问题,农业到了千年之后,依然是个大问题。
刘备知道,在农业社会,土地始终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他本来打算直接在巴郡彻底清查土地和人口户籍的,后来想了想,觉得不妥。要真这么干,自己只怕是要被所有豪绅抵制。这些人一个个又身兼数职,从里长,三老,亭长,族长等等各不其一。要真被他们联合抵制,自己能使唤得了谁?就算有军队在手又如何?在这个宗族思想根深蒂固,国家概念模糊的时代,不到万不得已刘备是不会走到激烈对抗的那一步的。要和光同尘,要求同存异,要讲和谐,要共同发展。默默念了数遍,刘备这才压制住把不服的人全部抓来送进大狱然后抄家的冲动。果然权力才是魔鬼啊。
历数每个王朝的衰落,都是从土地严重兼并,王朝税收锐减开始的。自耕农没有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只好卖儿卖女依附豪强,或者亡命江湖成为流民。更有甚者,占山为王,揭竿而起,扯旗造反。所以说,决定一个帝国命运的,从来不是那些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而是如蝼蚁般生活在底层的劳苦大众。弱势群体得不到关注,得不到发展,必然就会走上极端。张角为何振臂一呼,天下响应,难道大家都那么傻,真的相信张角的鬼话?真的相信张角的话,为何黄巾起义被镇压,张家兄弟都死了多年后,各地叛乱、暴动仍然屡禁不绝,此起彼伏?还不是大家都觉得活不下去了,又有人要当带头大哥闹事,那就闹呗。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包括统治集团里的政治精英,明白人。亦包括广大的普通老百姓们。只有坚定不移的代表着他们的根本利益,刘备才能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取得成功。至于引导、调和官宦地主集团与普通国民之间的矛盾,这还太遥远,还是踏踏实实的做好当下的事情吧。
具体在巴郡,既然大户们暂时不好动,那就先开源,然后再徐徐图之咯。
利益驱动人心。只要自己拿得出东西,还怕没人跟着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