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去,转眼便是初春。
万物初醒的季节,即便是风沙依旧频仍的赤坂谷,那一望无际的荒芜之中,也似乎正在暗暗卯足了劲妄想长起点点生机。
离凤弈军营不远的一处背风的山谷中,一个素麻衣裙、身材高挑窈窕的女子,正将身边竹篓中的药草,按顺序一样样投入她面前的一口大铁锅中,女子时不时的低头查看手上字迹潦草的方子,偶尔侧首看一眼正在伤员营中忙里忙外的军医图鲁。
现在的苏莉,在凤弈军营内已是混的脸熟,连行动也自由了许多---至于她“自由”的原因,从那个现在见到自己总会无意流露出几分歉意的图鲁脸上,苏莉也能猜个大概了。
前一阵图鲁兴高采烈的找她,说是她拜托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过不了几天就能有确切的消息回来。
结果,过了还没两天,图鲁说好带给她的“确切的”消息却变成了:苏久承确实在凤弈境内,但具体行踪尚未明确,希望苏莉继续耐心等待消息。
她想,图鲁被迫“变卦”的原因,和他面对自己每每流露愧意的原因,大约都在灏樾身上---灏樾从图鲁处得知自己寻人心切,于是让图鲁改口。
苏久承如今,多半已在灏樾手里,而这个奇怪的凤弈王子,意图再明显不过----让她“耐心等待”,不过是想变相的留下自己。
苏莉想不通的是,灏樾恶脓症已痊愈,化妆术她也不吝相授,自己对灏樾来说,究竟还有什么其他的价值,竟让他如此费心“挽留”。
而且,灏樾既然知道她在找苏久承,凭凤弈王子的能耐,自然也能轻易发现她和苏久承的父女关系,如果灏樾真想留下自己,他完全可以用苏久承来挟制自己,毕竟总没有不顾生父死活的女儿---这样,别说让她留下这等小事,就算是让她杀人放火,为人子女的可能也只有听命的份吧。
所以......垂首的苏莉,黛眉微蹙,灏樾为什么不用这明显简单直接的多的法子?
“图鲁,这锅药还要熬多久啊,我看着,这快要糊了啊。”女子站起身,朝着帐中吆喝了一声。
“啊.....坏了坏了!你这粗心的丫头!赶紧让我看看.....”军帐里忙活的图鲁一听这么一大锅用了不少名贵药草熬制的药汁要糊,吓得老脸一青,连忙扔下手中捣药的石杵奔了出来。
却看到女子正在弯腰搅拌的那一锅药汤,明明是汁稠味厚,火候正好,哪有半点要糊的样子。
“嘿嘿......图鲁师傅,您快瞧瞧我这熬药的手艺,能出师了吧。”女子抬头,狡黠一笑。
“欸?你这丫头......尽寻我开心。”
“是啊,不然多无趣啊......所以您以后别老避着我,也好让我能有更多的机会开心开心啊......哈哈.....”苏莉目光真挚,笑的没心没肺。
图鲁一怔,又是一阵愧意,“丫头,你托我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苏莉一声轻叹,这老军医,老实的让人心疼,“嘿,您又不欠我的,我还没谢您的全力帮忙呢,反倒弄的您像做错事的......”看到图鲁略有些干皲的脸上依然是眉头不展,苏莉更觉歉意,“再说,军营里吃的好睡的好,我能留在这里等消息,正好免了我四处流离打探之苦。”
“胡说,再怎么样,你一个丫头家家的,军营哪能是好地方。”
三个月来,这丫头平日跟她相处最多。
在外人看来,她顶多是个年纪轻轻却身怀绝技的江湖奇女子,可图鲁总觉得,这个丫头背负了很多......虽然两人相谈不多,表面上这丫头的性子也是时静时动,令人难以捉摸,但她行事之中却自有一股持重、得体、乐天和悯人......这些,深得作为医者的自己的喜爱。
后来,图鲁确认了自己的直觉---她确实背负了很多,毕竟,那个她托自己打听的被大佑流放的相国苏久承,正是她的父亲;毕竟,她本人如今也正在西楚的通缉黑榜上;大佑不容,西楚通缉,天大地大,看起来,却似乎并无她容身之处.....
尤其是,图鲁看了一眼那个依旧明媚的少女,想着不知道她是如何将那些愁苦深深隐藏......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苏久承已被王子秘密软禁之事。
又或许,历经磨难、通透如她,早已洞察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谁说不是好地方,嘿嘿,至少,天天有光着膀子的美男看啊......”女子远眺了一眼又在校场哼哼哈哈操练开来的异域美男,一脸垂涎。“哎......你这丫头......”图鲁叹道,心知女子是有心宽慰自己。
“本王倒是不知,姑娘何时对别的男人感兴趣了?”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已是站定在女子身侧的灏樾,露出他被晨光镀的暖暖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