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体,几缕柔软的黑发跟着散落到了枕边。
萧承煦轻叹口气重新拢绑好了霜儿的长发,轻手轻脚将她扳回成仰面正躺的样子,又重按了按敷贴在少女脸上的药膜,这才直起身来。
“若蹭得疮裂就麻烦了!她身上的疫毒与营中众人相类,但可能因独居数日吃下什么不妥的食水,毒性变得格外古怪……”
“不过我敢确定她身上的疮毒是不会再传给他人的……所以菀娘,还请您往后多小心顾着她些……”
“十七!你信不过菀娘?”
正被少年琐碎交待着的中年妇人坐回桌边,笑着翻开了一本纸册。
疫防营中男女分驻,已确定无性命之危的林霜儿自然是要转交给女营的管事林菀娘。
因为林霜儿是萧承煦生平的第一个正式接诊的病人,所以广明道长提前跟林菀娘打好了招呼。
让他得以直接将人送进了菀娘屋里,而不是跟别的女患者挤着。
收容了重症病人在睡榻之侧,菀娘也是在冒险帮着自己弥补过失。
想到此,萧承煦不好意思地轻声道了声谢。
林菀娘故作嗔恼地瞪了他一眼,才又拈起一管兔毫正色道:“就算是你送来的,也照样儿要记了姓名身份!我这儿可不糊里糊涂地收人。”
“林霜儿。双木林,白露为霜的霜……”
“林霜儿?跟我同姓呢!”
走到桌边看了看纸册上已落定的白纸墨字,萧承煦又念遍女孩的名字,嘴唇微动。
他因为最先摸到她冰冷的小手,才想着她名中应当是个霜字。但也许不过是听着音似……
留意到少年的犹豫,菀娘弯起一双柳叶细眉,温柔笑道:“十七,你且说说是在哪儿找到她的?过阵子,我好对着新阳县的户册帮她正名寻亲!”
“嘉……”
据说早已搬空的小巷,牢牢贴着封条的荒院弃屋,即便病入膏肓依旧一听到人声就快速藏身的女孩……
本就对病人弃如敝履的人家会善待一个有可能容貌尽毁的傻孩子?不如先把她治好了再说?
萧承煦眨了眨眼,轻声道:“嘉宁坊的一条小巷里……我当时心慌意乱,根本没记清到底是哪儿……”
“不打紧!以后等她醒来后,我再问她吧。”菀娘放下笔,温言安慰起眼前面涌愧红的少年。
“我……我用药太过……有可能会害她什么也记不起来……”
少年声音哑涩,让榻上闭目睡着的林霜儿不禁心漏一拍,指尖狠掐上了被角。
舒服安心的睡姿被轻轻挪动时,她就有些迷糊欲醒。而猝然听到的“凌霜”二字就如冰盆浇头而下一样让她彻底醒过神了。
带着几分熟悉的少年声音正与一个陌生女子谈及己事,林霜儿一边怯怯地装睡偷听,一边心中暗自忐忑。
那少年刚才说是从嘉宁坊找到她的?
嘉桂巷所在的应当是益阳坊才对。嘉宁坊倒是离着益阳坊不远,那儿有七条巷子,坊间多住着各式各样的买卖人。
打从京城来的少年也许真的对新阳不甚熟悉……
“菀娘!她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按着药力应该快醒了……如果过了未时她还没醒过来,菀娘你也必须立刻差人去找我……”
听着声,罗哩罗嗦的少年被菀娘强推出了门,脚步声渐走渐远。
到未时?那到底应该再要忍多久才合适?
林霜儿的眼睛悄悄地撑了条缝,又重新轻轻合上,右手摁住了咕咕作响的小腹上……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正在西隔院跟着广明道长看诊的萧承煦收到了林霜儿已然苏醒的通报。
刚找回掌门之威的广明道长喝令了正为病人把脉的萧十七继续完成着今日至少看诊二十人的任务,另遣徒弟去探看了醒来的林霜儿。
那一晚在嘉桂巷的小院里,萧十七跟林霜儿保证全国各地名医已陆续赶到新阳也同样是句谎话。
玄清观众人不过是从召州回京途中停船暂驻,却偶在街市上发现城中多起似有关联的病人疑染未知疫毒,留了下来。
广明道长挭脖捋袖跟县令起了争执,最后借由着玄清名头才强压着新阳县建了疫营。
由于作为疫源的新阳纠结着拖了两三日才封城闭门,城中好些个着疫毒的百姓逃到连州府城和周边诸县。
那些地方在这些日子也陆续报来了发现了患者的消息。
请求朝廷支援的医官还未应召而至,原本广明老道带着的徒子徒孙倒往连州等地去了三四人,营中得用的人手根本就供不应求。
所以实际只要一上手,分配给萧承煦的二十人任务总会没完没了地往上翻……
直过了亥时,快累趴下的萧承煦才终于重见到他第一个病人,确认了一个不算太糟的最新病况。
醒来的林霜儿没傻,只是可怜的前事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