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自觉做了件傻事,心情沮丧。
可陶器重的心情却比她更沮丧。
他是八月二十五日离的京,快马加鞭,不过四日就到了真定。
进了城,他在一家茶馆会下,问起了真定窦家:“……就当朝刑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窦元吉阁老的家乡!”
茶博士手望了眼一身文士打扮的陶器重,一面手脚麻利地沏茶,一面笑道:“老先生不是本地人吧?真定府有谁不知道北楼窦家的!我们茶楼的老板娶的就是窦家一位管事的闺女,我祖上也曾给窦家卖过棉花,您可真是问对了人!”
陶器重这才真切地感觉到了窦家在真定根深叶茂。
他笑道:“我是江南人,在京都坐馆多年,如今年事已高,辞馆回乡。前些日子见窦府嫁女儿,十里红状,比我们江南人家嫁女儿还要气派,这才有些一问!”
茶博士听着就笑了起来,道:“你说的是窦家四小姐吧?窦家四小姐从小就和京都的济宁侯定了亲,只是济宁侯的老侯爷死了,四小姐守了三年,去年由地一太夫人亲自护送,去京都嫁人。算算日子,窦家四小姐也应该出嫁了。”
原来窦氏姐妹易嫁的事还没有传到真定,或者是,窦家的人早已经知道了,不知道如何向乡亲四邻的交待,只好保持了沉默。
陶器重正要问窦昭的事,就听见旁边有人道:“可惜二太夫人不在家,要不然,窦四小姐出阁,京都肯定会派人来报喜讯的,到时候窦家定会摆流水席,搭台唱戏,大派封红,我们也能去凑个热闹了!”
跟着陶器重来的,还有陶器重的一个随从,这随从是陶器重的心腹,自然知道陶器重是为何而来。他陶器重难掩惊诧,略一思忖,笑道:“窦家可真有钱,难怪那么大的手笔了,陪嫁里面还有一抬银票。”
他的话像滴进油锅里的水,噼里啪啦地炸了开来。
“一台银票?为什么要赔嫁一台银票啊?”有人奇怪地道,“老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茶馆里不管是真定本地人,还是过客,都望得了陶器重。
陶器重就把陪嫁的事说了一遍。
有人艳羡,有人感叹,也有人酸溜溜地道:“窦家有的是银子,一抬银票算什么?想当年,窦家耀成公在家中招待路经真定去淮安任职的都转运盐使司转运使时,不仅请了京都的戏班来唱戏,还在水榭里点了一千多盏琉璃荷花灯,映着天上的繁星,简直让你分不清楚你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那才是真正的大手笔啊……”
有人嗤笑,道:“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要说热闹,我倒觉得前两年窦家四小姐的及笄礼才是真正的热闹!不仅窦家远在京都的女眷、随丈夫远在西北任的上赵太太,就是像江南宜兴纪家这样的姻亲,像鲁大人那样的地方乡绅家的太太们,甚至是窦家各分店的掌柜、各田庄的庄头、那些街坊邻居,都来庆贺窦家四小姐及笄,整个北直隶都被惊动了,岂是用钱就能做到的!”
一席话说得大家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出言反驳的。
陶器重倒吸了口凉气,道:“为何大家都回来庆祝窦家四小姐的及笄礼?”
自有好事者大声笑道:“窦家在京都的女眷都回来了,自然是因为窦家七老爷在京都游宦,窦家四小姐在家中代父尽孝,服侍七老爷的生母崔姨娘娘,窦家的长辈要安抚窦家四小姐喽!而赵大人只有这一个外甥女,爱若掌珠,赵家虽然随着赵大人去了西北,可赵太太隔几年就会回来看看窦家四小姐,怕窦家四小姐没了生母,被人轻怠,窦四小姐的及笄,她肯定是要回来的。像鲁太太这样的官太太,看着二太夫人如此看重窦家四小姐,来锦上添花罢了。至于那些铺子的掌柜、田庄的庄头……窦家四小姐不仅主持西窦的中馈,还由窦家三爷扶佐,打理着窦家的庶务,窦家四小姐及笄礼,他们敢不来吗?”
他的话音刚落,先前嗤笑高声说话的人道:“你这话说的有些偏颇。窦家四小姐为人纯善,真定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早几年东巷街别家武馆的官司,要不是遇到了窦家四小姐,别师傅能洗清冤屈吗?别氏姊妹到今还受窦家四小姐的庇护呢!那年真定大雨,要不是窦家四小姐免了窦家一些田庄的租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过不下去,要卖儿卖女,你怎么能说那些大掌柜和庄头是为了巴结窦四小姐,所以才纷纷来祝贺窦家四小姐及笄礼的人?”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茶馆多数人的赞同,嗡嗡地指责着那大声说话的人。
那人面露尴尬,低了头喝茶。
此情此景,如雷鸣般陶器重的脑子里隆隆作响,心头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越来越沉重,脸上再难维持礼貌的笑容。
这是他所了解的那个从小在乡下长大,木讷,倔强,不受人待见,无依无靠的窦家四小姐吗?
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陶器重忍不住道:“不是说窦家四小姐不受继母待见,所以留在真定由窦七老爷姨娘出身的生母教养吗?怎么又变成了‘代父尽孝’了?”
茶馆里有人扑哧一声笑,道:“老先生是从灵璧县过来的吧?切莫听那庞家胡言乱语。那王氏不过是个小妾扶正的,虽...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