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治四年二十四日夜,江陵城西南某山丘——
“真是可惜啊……”
在山丘之上,有一名男子正目视着远景,嘴里喃喃自语着说道。
借着月色的依稀几分光亮,隐约能够发现,此人竟是太平军初代副帅伍卫之子、第三代副帅,伍衡。
“真有胆量啊……大周朝廷可是用五十万两黄金买你的首级呢!——太平军三代副帅,伍衡!”伍衡的身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五十万两黄金,确实不少呢……”听闻身背后传来的声音,伍衡转过头去,目视着来人,微笑着轻声说道,“不过,未见得就能如愿罢了!”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伍衡身背后的阴影中走出一位男子来,观其模样,竟是谢安用五千两月酬聘请的护卫,广陵书生墨言。
“伍副帅好大的自信呢!——明明连贵军最强的猛将梁丘皓都已战死……”
“梁丘皓?”伍衡微微一愣,继而恍然说道,“《 是陈蓦吧?呵!陈蓦强则强矣,可惜缺谋少智,敝下早些年便知此人势必会死于非命,果不其然,他被刘晴的幼稚害死了……”
“是么?”墨言微微一笑,与平日里与谢安说话时的语气不同,口吻中带着几分冷淡,意有所指地说道,“在下怎么觉得,那位贵军的主帅大人,本来不会死在这里……只要早些日子便悄然抵达江陵附近的副副帅肯出手相助……”
“您这话说的……”伍衡苦笑一声,耸耸肩说道,“敝下此行仅仅只带了数百护卫随从,那些随从又不似天府兵那样人人可以一当百,想要从鸩姬长孙湘雨的妙计中营救陈蓦与刘晴,谈何容易?”
“事实上。你只要提醒刘晴一句就好了……”瞥了一眼伍衡,墨言压低声音说道,“在下询问过伍副帅随行之人,得知伍副帅前几日便派人探查过那个死谷,得知死谷山崖上埋伏有周军的弓弩手……可是,伍副帅并未派人将此事告诉刘晴。不是么?——以刘晴的智慧,只要伍副帅稍稍提点一句便能想通整件事,也不至于落到眼下这等地步……借刀杀人呐,伍衡!——借谢安与长孙湘雨这两柄锋利的快刀,杀了刘晴最为倚重的梁丘皓!”
伍衡深深望了一眼墨言,忽而收敛了脸上笑容,带着几分恭敬沉声说道,“敝下只是觉得,陈蓦非是同道之人。留着,日后必有大祸……不过真是想不到呐,那家伙竟然是冀京梁丘家的嫡子……梁丘一门皆虎将,怪不得,怪不得强地跟个怪物似的……”
“那么刘晴呢?”墨言眯了眯眼睛,冷冷说道,“作为南唐公主刘倩的女儿,刘晴亦是南唐公主。你伍衡身为南唐旧臣之子,得遇刘晴。竟唆使部将欲将她杀害,嫁祸给周军,若不是周军的大梁兵恰巧经过……伍衡,你以下犯上,意欲何为?!”
“臣……从一开始就未将刘晴当做主上啊……”目视了一眼墨言,伍衡正色说道。“若是明君,敝下在旁辅佐,自当鞠躬尽瘁,可若是昏主,敝下可不愿将一腔热血陪葬……刘晴虽聪慧过人。却做下诸多昏昧之事,臣忍无可忍,是故舍她而去……”
“所谓的良禽择木而栖么?”墨言淡淡一笑,忽而眼神微微一变,低声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伍衡?——你想当南唐皇帝么?”
伍衡闻言面色猛变,低头抱拳,沉声说道,“敝下万不敢有此念头!”
深深望了一眼伍衡,墨言也不再说什么,站在山头目视着遥远的夜景,淡淡说道,“据在下所知,伍副帅似乎与贵军之主天上姬刘晴闹僵,独自带十万兵赴江东了嘛……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加紧对江东的攻略么?何以有心情到江陵来闲逛?”
伍衡微微一笑,说道,“攻伐江东确实是当务之急,不过,有枯羊等几人在,区区江东也不在话下……”说着,他望了一眼墨言,低声说道,“敝下攻至金陵时,曾派人前往广陵寻找殿下,却听闻殿下竟在周军之中,因此叫枯羊等人攻江东,敝下亲自到江陵来迎接殿下!”
“……”墨言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暗自叹了口气。
在他身旁,伍衡缓缓在他面前单膝叩地,重重一抱拳,沉声说道,“臣伍衡,已拿下江东八成疆域,足以抵挡周国征伐之兵马,因此,臣斗胆请您出面主持大局,取代刘晴成为我太平军效忠之君主,我南唐皇室十三殿下……刘言殿下!”
“……”深深望了一眼伍衡,墨言,不,是南唐皇室后裔十三殿下刘言,他仰头望了一眼那轮挂在天空中的残月,脸上浮现出几分复杂之色。
“刘言……么?——真是……好些年不曾有人这般唤我了……”
——与此同时,葫芦谷的周军新建南营——
“墨言?”
挥挥手叫那名裨将退下,谢安摸着下巴一脸的匪夷所思。
“夫君大人,那墨言究竟是什么人?”长孙湘雨不禁起了几分疑心,毕竟前些日子,她的心思都放在偷腥的秦可儿以及朝思暮想的劲敌刘晴身上,因此不曾关注墨言,然而如今一听说此事,她隐隐感觉这件事有点蹊跷。
“墨言?”谢安愕然地挠了挠头,古怪说道,“一个性子豁达的风流公子吧,与为夫挺聊得来的,唔,武艺不差,而且饱读诗书,兼精通琴棋书画,应该是某个家道中落的世家的公子哥吧?”说着,他便将当初与墨言结识时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李贤与长孙湘雨。
长孙湘雨闻言秀眉紧皱,喃喃说道,“广陵人么?”说着,她转头望向秦可儿。
秦可儿会意,细想一想摇头说道,“墨言。此人在广陵小有名气,小奴记得出道时,此人便已在广陵落户,不过向来是居无定所,十日里有七八日住在小奴的迎春楼内,兼此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兼之又懂吟诗作对,是故,楼内的姐妹们颇为喜欢此人……小奴曾派人打探过,这书生平日里没有什么稳定的赚钱途径,手头缺钱时,要么到街上摆摊替人书写家信、春联,要么就到城外溜达,寻找一些福阔的肥羊下手,不过只劫财。不伤人性命……”说着,秦可儿偷偷瞧了一眼谢安,心下噗嗤一笑,因为当她说到这里时,谢安正是一脸的郁闷。
也难怪,毕竟谢安就是秦可儿口中曾经被墨言盯上的肥羊,被劫走了二十五万两银票。
“原来如此……”听闻秦可儿那比谢安更详细的描述,长孙湘雨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劫了夫君大人二十五两银子。却在短短数日内,几乎在迎春楼散尽,这说明此人不在乎钱财……正如夫君大人所言,此人的性格确实豁达洒脱,用夫君大人的话说,应该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怪不得夫君大人与此人谈得来……”瞥了一眼谢安,长孙湘雨小小地揶揄了谢安一句,毕竟她这位夫君在心情消极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是在说墨言么?说为夫做什么?”谢安颇有些郁闷地瞧了一眼长孙湘雨。
“是是是,说那墨言……”长孙湘雨掩嘴一笑。继而渐渐收敛脸上笑容,正色说道,“多银散尽、少银亦散尽,说明此人并不在乎银两,夫君大人想地不错,此人应该是出身名门,因此看淡了荣华富贵……武艺不凡、饱读诗书,琴艺书画、样样精通……”
“看样子是出身家境极好的世家呢!”李贤在一旁深思说道。
要知道,谢安不清楚此间关键,并不代表李贤与长孙湘雨不清楚,大周,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都不是一般人家能否负担地起的。
所谓穷文富武,本意指的是寒门子弟若是学文,能够出人头地的多,因为贫苦的日子能够磨练其心境意志,哪怕是饿上三日,只要意志坚定,依旧能够专心看书。
但若是学武,恐怕难有成就,毕竟习武之人若是吃不饱饭,哪来什么力气挥剑练拳?再者,万一不慎受点伤,若是没钱,如何找医师医治?
就拿梁丘舞来说,以她的饭量,一般人家还真负担不起,在家中时,除了金铃儿,谢安、伊伊、长孙湘雨三人加一块都顶不上梁丘舞的饭量,毕竟这个女人,也是能够一拳打碎一人粗木桩的怪物。
不过较真起来,穷文富武这句话也有其片面性所在,学文难道真的不需要殷富的家境么?不见得!
就拿长孙湘雨来说,若非她生在长孙家,从小观阅祖父胤公大小书房内的百家书籍,她岂会知道那般多的事?倘若她生在寻常民家,其成就远远达不到如今这种堪称妖孽的地步,更何况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是即便如此,那些贼人掳走墨言做什么?——再者,那些贼人究竟是何许人?”谢安疑惑问道。
他实在有些想不通,毕竟在他的印象中,江陵这边,就只有以秦王李慎为首的叛王军队,以及以刘晴、梁丘皓为首的太平军,任何一方都没有理由要掳走墨言呀。
难道是那些贼人袭南营时,恰巧被墨言撞见?
可这样的话,一刀杀了那墨言岂不是更快?为何非要花力气将他掳走?
“或许……”望了一眼谢安,长孙湘雨压低声音说道,“或许昨夜那帮贼人,并非是为偷袭我军南营而来,其目的,就是为了带走墨言……”
谢安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李贤眼神微微一变,喃喃说道,“若是果真如此,我等恐怕是漏了一位大人物……”
谢安、李贤、长孙湘雨、秦可儿四人面面相觑,遗憾的是,就算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却也想不到与梁丘皓年龄相仿的墨言竟是南唐皇室十三殿下刘言,更想不到,伍衡为了此人竟会千里迢迢从江东赶回江陵,趁着谢安与长孙湘雨的注意力都在刘晴身上时,找寻时机劫走了这位他打算用来取代刘晴的南唐后裔。
“罢了罢了,先不说这个了。先用饭吧……”
待军中将士将饭食送入屋内时,谢安便挥手结束了这个话题,尽管他对墨言颇有好感,也想将他从那些不知底细的贼人手中救回来,但奈何墨言却音信全无,这让谢安有些遗憾。毕竟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到哪去找?要知道,南岭对过可还有秦王李慎十余万叛军呢!
吃过晚饭,李贤便率先告辞,回自己在营内的木屋休息去了,毕竟他还要整理一下思绪,以应付后续的战事。要知道,周军此战的目标,可不单单只有李彦与刘晴。秦王李慎才是此战的关键点。
至于长孙湘雨,这个女人在饭后不知为何显得精神萎靡,露出一副很不适的表情,据谢安猜测,可能是先前与刘晴斗智时太过于兴奋,夜里都不曾睡好,如今与刘晴的战事结束了,这个身子骨本来就娇弱的女子一下子就吃不消了。
“那……妾身就下去歇息了哟。哦,对了。可儿妹妹与小馨儿还是借妾身一宿吧……”朝着谢安眨了眨眼,长孙湘雨咯咯笑着。
望着谢安那无语的表情,秦可儿心中亦是苦闷,要知道,自从长孙湘雨到了之后,她几乎没有多少时间与谢安亲热。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与刘晴的战事结束,熬到长孙湘雨这个女人体力不支,可结果倒好,这个可恶的女人就算明知自己吃不到,也非要叫走她秦可儿。不给她秦可儿与谢安独自相处的机会。
聪慧归聪慧,真是小心眼!
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秦可儿在心中大骂着,继而用有些委屈的目光望着谢安,只看地谢安颇有些欲罢不能。
不过对于长孙湘雨的做法,谢安倒是不感觉意外,毕竟他已认识长孙湘雨四五年,同床共枕都已三年多,这个女人什么脾气,难道谢安会不清楚?
可问题是,你叫走秦可儿就算了,怎么连小丫头王馨也叫走了?
望着长孙湘雨眼眸中那份窃笑,谢安气地牙痒痒,毕竟他坚信自己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因为久未碰过女人而将尚且青涩的小丫头吃掉。
怎么可能?那可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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