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在越中争夺领地的战事竟会如此激烈,曾经在京都有过一面之缘的上杉政虎竟然如此厉害,不但歼灭向来阳奉阴违不老实的超胜寺実照,还把加贺国中北部两郡以及能美郡半郡吞并,让他想做更多的调整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让下间赖照、七里赖周担任使者一是为争权,二是来试探一下越后方面的具体反应,到底是真打算与朝仓家联手吞并加贺一国彻底消灭北陆一向宗,还是有回旋的余地大家可以坐下来商量到底怎么划分势力范围。
上杉政虎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冲两位僧人微微一笑道:“本家奉公方殿下里书谕令而来,达成与越前朝仓氏议定的盟约,加贺国一分为二北部归吉良家而南部归越前朝仓氏,如今我军已经夺取北部两郡,对能美郡内的扫荡也进入尾声,现如今唯一的敌人就是和田山城内的三万一向一揆军让本家很不愉快,这也是对我上総足利家完全支配手取川的唯一挑战。”
“加贺两分吗?原来如此!弹正殿侵入能美郡是为确保支配手取川不受干扰吗?唯一的挑战是和田山城里的三万守军呀!贫僧明白了!”下间赖照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话不需要点透就悟通其中的关节。
七里赖周比他的反应稍慢一些,只是稍作迟疑也随即明白过来,上杉政虎这是明摆着要卖掉越前朝仓氏这个盟友,连秘密达成的盟约都可以假装毫不在意的说出来,可想而知他们两家所确立瓜分加贺的盟约有多么不稳固,或许双方是有矛盾,又或许是吉良家对朝仓家不太满意,总之这其中是有机可乘的。
上杉政虎似乎没看到他们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说道:“本家的意思很简答,和田山城内的三万一向一揆军撤出,一向一揆不得以任何形式任何名义,越过我上総足利家在手取川一线构筑的防御网,同时本家可以保证不会对手取川南岸用兵,同时可以允许一向宗在本吉凑内保留原有的部分产业,但禁止武装船只和我方禁止的船只进入本吉凑。”
“如此甚好!”七里赖周忍不住激动的捏住念珠,他即将要接任加贺一向宗的军政大权,身为加贺一向一揆的新任总大将,手里没兵没钱没粮就没人会听他们俩的话,这两个新上台的总大将总不能变成光杆司令,所以必须要弄到兵员钱粮才能稳坐钓鱼台。
而吉良家的态度恰恰表示愿意给予这方面的照顾,首先是和田山城里退出来的三万大军肯定要落入他的手中,其次能美郡西部以及江沼郡的安危可以得到保障,土地粮食人口都不用担心再被掠夺,最后是本吉凑的寺产得到部分恢复,这都是超胜寺家几代经营的寺产,哪怕只给他十分之一也是笔不小的财富,大军的用饷多半是可以支撑下来。
他们俩也算看出来吉良家的态度,既是要用强大的武力打残加贺一向一揆让他们不敢生出异心,然而又不愿意一棍子敲死加贺的一向一揆,最终和石山本愿寺彻底决裂如鹬蚌相争,反而让越前朝仓家躲在后面渔翁得利。
其实本愿寺显如也不愿意得罪吉良家,吉良义时能在畿内短短的四年里缔造坂本的奇迹,下向越后又用六年的功夫打下四个领国,只看这份手腕和能力便绝不是朝仓义景那个贵公子所能比拟的,而且吉良家与一向宗又不向朝仓家那般结下几十年的仇怨,本愿寺大谷家的宗家日野流一系,还一直与吉良义时保持良好的关系,在朝中算得上亲幕府且偏向吉良派的代表公卿之一。
石山本愿寺向来对朝廷幕府恭顺无比,二十几年前还曾被管领细川晴元与六角定赖收拾过,这多年来在畿内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做人,而吉良家恰恰在幕府保持极大的影响力,无论出于各种理由都不应该和吉良家撕破脸。
虽然本愿寺显如也曾拿着“佛敌”的谣言试探吉良家的态度,玩弄政治手段伎俩是每个成熟大名必经之路,经过嘉吉之乱、应仁之乱、明応政变的几波洗礼,现如今的畿内大名一个个精明无比,就是吉良义时在畿内获取这么大的名望,还有大把的武家两边下注,石山本愿寺用点下作的手段不算大事,即便吉良家知道这点事情也不会因此就与一向宗彻底决裂。
而北陆道加贺国的形式又如此恶劣,被上杉政虎点破所谓南北均分加贺的盟约之后,他们俩就发现加贺一向宗所面对的情况格外割裂,越后吉良氏与越前朝仓氏都是知名武家,而且又选择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夹击的态势,这么险恶的环境若不做出应对就只有灭亡。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摆在石山本愿寺的的选择十分有限,最佳的办法是通过战争将两边同时打退,可整个加贺国中还从没出现过上杉政虎这类军事奇才,更不存在吉良义时、武田信玄、北条氏康这种全能大将。
以一向一揆全民参与的性质也注定他们无法在两边同时开战,因为一向一揆的低劣兵员素质注定他们需要数倍于敌方的兵力才能取得优势,当然这个优势通常会在精兵强将面前失去作用,比如九头龙川合战里的三十万对一万八千,再比如越中庄川合战里的十万对阵两万三千,而且加贺也不具备越后那么强大的国力。
不能同时开战那就只有争取同时停战,但同时停战的代价一向宗也负担不起,眼下的情形明显是对一向宗极为不利,无论求那一方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换来和平,可是北陆一向宗还剩下加贺半国,越前不到半国的家底,有多少地盘可以拿出来作为交易品换来和平还是个问题。
摆在本愿寺显如面前的选择实际只有两个,第一个是主动与越前朝仓氏和睦全力对抗吉良军,第二个主动与越后吉良氏和睦全力对抗朝仓军,选择前者的意味着一向一揆要顶着上杉政虎的四万大军以及那最可怕的七千骑马队,能不能打得过还是个问题。
即便真的要和吉良家开战也需要大举从越前调兵回援,这个过程中朝仓军会不会突然撕毁条约对越前一向一揆下手就实在不好说,两面夹击的危局实际上还是不能破除,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个危局的实际发生点是越后吉良氏的四万精锐,挡不住他们就不存在破掉两面夹击的战略。
“还有一点!公方殿下的意思是支持本愿寺对越前的侵攻,可以给予一定的军饷支持,数额上是每年不低于永乐钱一万贯文,如果两位即将出任加贺、越前一向一揆的总大将,那就是两位高僧各五千贯文,这笔钱虽然不多但用来弥补一向宗的物资补给,军械打造还是足够用的。
另外这笔钱的用途还有一定显著,就是绝不能在加贺国能美郡内的一向一揆发展,只要被我等查到能美郡有军事异动或者一揆异动,立刻就会撕毁这个合约,另外这是个秘密合约只在口头承诺而不会落于纸上,若两位觉得获得这笔钱就可以挑战我吉良家,大可以试试看。”
在上杉政虎话音落下的同时,斋藤朝信也配合着作出磨刀霍霍的动作,到是颇有点搞笑的意思,两位僧人低声交谈几句便一同说道:“我等可以待法主答应这个和睦条件,我等这就返回石山本愿寺草拟文书,待镇府公回转越后便会亲自送往春日山城。”
两位僧人合十一礼匆匆离开金沢御坊,他们俩没有询问被捕虏的信众送往何处,没有索要越中、加贺的一系列合战中捕捉的俘虏,因为他们俩很清楚吉良家不会轻易遂他们的心愿,所需要付出的价码绝对是石山本愿寺无法承受的,还不如干脆闷头闭嘴装作不知道拉倒。
上杉政虎第一次参与这种邪恶的约定还有些不习惯,若不是吉良义时用密信要求他这个总大将负责处理好首尾,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参与到这种阴谋之中来,这些年一直被吉良义时有意无意的灌输思想,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些有违道义的鬼蜮伎俩,在私下他也曾多次表示强烈反对和不满,但吉良义时每次都能为自己的行为找来充分的理由做辩解。
十几年的戎马生涯让他渐渐理解战争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有的时候就不能讲的太多仁义道德,只要对大节不亏谨守底线,小节上适当放松一些也无所谓,比如在加贺一向宗的处理问题上就是这样,出于政治考量半残而心怀畏惧的加贺一向宗,远比沦为残党在加贺国境四处乱窜威胁领内安定更合适。
只要加贺一向一揆的不倒架,这些一向宗的极端分子就要受到下间赖照、七里赖周的强力约束,处于基层的坊官、地侍依然能够通过自己的影响力约束一向宗信众,就不用担心北部两郡的安定局面备受地缘因素的冲击,没有什么比吞并领地还能迅速消化不留隐患更重要。
相比之下一鼓作气灭杀加贺一向一揆,不但往死里得罪石山本愿寺,还会招惹越前朝仓氏的强烈敌意,不按盟约行事那就是自动破盟撕破脸,加贺一向一揆的残党在损失首领之后会变成一群无法无天对狂徒,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得到朝仓家的支援。
森只都不需要朝仓家亲自出面,只要适当放纵或者给予一定的保护,就可以让加贺一向一揆的残党像脱缰的野马到处捣乱,他们会借助地利的优势在加贺国的群山中与吉良军玩捉迷藏,内有朝仓家有意纵容庇护,外有石山本愿寺的强力支持,就好比南北朝时代的南朝余孽,可以凭借外部的支援以及地头蛇的优势与室町幕府斗法近百年才完蛋。
哪怕是吉良义时家大业大不怕对耗,可也不愿意为这么点地方耗下去,吉良军团杀入加贺是来抢地盘而不是来结死仇斗恶气,不能为这一郡两郡的地盘就把自己给陷进去,假若陷入当年大魔王的那种断断续续打个十年八年战争的危局里,即便最后把这几家全部斗垮也没有多大意义。
杀进加贺国就必须得为地方局势的安定做努力,不能让加贺国变成一滩泥潭沼泽把几万军势陷进去拔不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打败加贺一向一揆趁机攻城掠地,再进行一次会战获得胜利并迅速促成和睦约定,这便已经达成既定的战略目标,再进一步贪心不足难免要找人怨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