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十一年正旦之会开催,距离京都十几公里外的胜龙寺城群臣汇聚于城内,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依照旧例来自四国、畿内的三好家臣都会放下手中的事物来此拜见家督,只是今年的情形有些不同以往,高居主座的不在是威严的三好长庆,换成一个十几岁连毛都没扎齐的小屁孩。
这个小屁孩就是三好义继,按照虚岁算法今年二十岁,在这个时代绝对算不上小孩子的年纪,自源平时代以降十二三岁上阵者屡见不鲜,再极端些的例子还有足利义时,九岁上洛十岁出阵名震天下。
天文八年(1539年)三好长庆和他叔叔争夺家领的时候也才十六七岁,三好义贤十三岁,安宅冬康和十河一存还是个没元服的儿童,这四兄弟就在那时候咬牙支撑起三好家,并在十年后成就畿内小霸的威名,相比之下,三好义继是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年轻人,不应该再用孩子来形容才对。
只是有一种说法叫做事与愿违,在战国时代这个畸形的社会里,通常现实情况与道理总是相反的,成年人三好义继被谱代家臣团一口一个“若殿”称呼着,以若殿年少当以辅佐役共理家政为由,剥夺三好义继行使家督的基本权力。
所谓若殿即为少殿,形容你个孩子很年轻就用若年,可以想象当二十岁的就爱度三好义继,被谱代家臣们当面称呼为“太年轻要多听多看尊重谱代”的表情是多么的难堪,在座的谱代家臣不是叔伯就是兄弟。以他初来乍到的新家督缺乏威望影响是不敢得罪权臣的。再生气也不敢表达自己的愤怒。
听到咳嗽就说话看到眼色就闭嘴。像个听话的提线木偶被松永久秀与三好三人众牵扯着,呆愣愣的在三好家臣团的面前表演一出圣贤之君尊重谱代的戏码,三好家的低级谱代也能理解谱代家老们的良苦用心,年轻的家督素无信望须得谦虚谨慎以养人望。
贤君忠臣的戏码演了半个月,三好义继的脸都笑的都有点僵硬,埋藏在心底里的怒火腾腾烧起,记恨谱代家老以辅弼之名玩弄权术,对掌握实权的三好三人众及松永久秀等人充满愤恨和敌视。凭什么被傀儡的家督才叫谦虚谨慎,凭什么弄权的谱代家老才叫尽心辅佐,矛盾也在悄然之间应运而生。
当矛盾积累到某个适合的契机到达临界点,于是就在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策划已久,十分看重的连歌会上闹出一场毫不起眼的小冲突,这场连歌会本是三好家谱代家臣团进军京都前站铺垫,特别邀请京都多位公卿、文化人、豪商前来捧场。
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为这场连歌会煞费苦心的准备近一个月,就是想营造出三好家强势的形象,这么重要的社交场合按理说准备工作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为住持歌会的三好义继却突然掉链子。
三好义继忽然站起来表示身体不适需要休息。随后在谱代家臣团抛目瞪口呆的惊诧中甩手离去,松永久秀与三好三人众的脸当场就黑下来。公卿们见势不妙找个机会告辞,陪坐的文化人与豪商们也借故消失不见,好端端的一场连歌会被搞的七零八落不像样子。
松永久秀是谱代笔头家老,在家中的地位还在三好三人众之上,于是就看到他突然咧嘴一笑道:“主公太孩子气了,这么重大的连歌会也敢恣意行事,坏掉我等一个月的辛苦准备,诸君怎么看?”
摄津三好家家督,备中守三好长房满怀疑虑:“看起来火气不小,莫非是因为我等管束的太多了?”
“主公这是对我们有意见,看来我等太不了解主公的脾气了,应该多加约束让主公知道身为家督的行止才是。”三好政康正值权力巅峰时期说话也比较满,其兄三好政成于三箇山城笼城战死,因而当上家督成为三好三人众之一。
筑前守三好政保也是辅政家老,同样出自三好家嫡流不比三好政康差半分,江口合战从军以来屡立军功更在三好政康之上,他就很不满意三好政康的态度:“下野守的话不要说的太满,管束家督是家臣应该做的吗?”
三好政康被说的脸色一黑低下脑袋,三好长逸与岩成友通也装作没看到,所谓三号三众并不是三好家中势力最强的三个人,只不过是三个握有军政大权的一门众抱团而已,如三好政康是摄津众的军事首领,三好长逸掌握山城半国的实权,岩成友通是三好长庆的女婿并没有太大实权。
但是三好家中并非就他们三个人最强,负责大和国的松永久秀单论块头足以碾压他们中任何一人,三好康长是河内国高屋城城主兼掌南河内半国,三好政保则掌握北河内半国,内藤宗胜掌握丹波半国,有力谱代家老还是很有一些,三好三人众相对而言不占优势。
三好长逸向松永久秀递个眼色,意思是帮忙打个圆场别让大家太难堪,其子松永久通知机的站出来,笑言道:“下野守殿没有那个意思,我等谱代家臣辅弼明主是没有私心的,本意也是希望主公他日能有聚光院殿的成就,稳固并扩大三好家得之不易的家业。”
聚光院殿是三好长庆的戒名,提到刚故去的三好长庆许多武士露出哀伤之色,松永久通就是同构这个手段成功化解另一派的反击,三好政保明知道着了道也不好不依不饶的继续纠缠,瞪三好政康一眼闷哼作罢。
松永久秀端起茶器轻啜一口,露出深思之色:“三好三人众太跋扈,不是个良好的合作盟友,只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上洛的布置离不开这三人的鼎力支持。由着他们闹腾惹是生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三好康长是著名的墙头草老滑头。三好政保是傀儡三好义继的铁杆辅政家老,内藤宗胜是站在他这一侧的,阿波众首领三好长治、讚岐众首领十河存保、岸和田城城主十河存之,以及淡路众首领安宅信康的态度暧昧不明,其他的各种小团体到不至于影响三好家政走向。
草草理顺思路,松永久自责地说道:“辅政家老的职责是上须沟通家督、下须安抚众将士,这一点我等做的不好也是有责任的,因而此事非主公之过。而是我等谱代家老之过也。”
“说的有道理,以后我等要改变态度,不能再把主公当作若殿看待了。”三好政保顺势提出自己的要求,三好三人众左思右想没找到合适的拒绝理由,只得愁眉苦脸的应合下来。
待会议散去,三好三人众拦住松永久秀,三好政康好呢不满地说道:“松永弹正这是何意啊!我们当初不是说好傀儡家督把持家政的吗?怎么就在关键时刻突然退缩了,搞的我等措手不及那么狼狈。”
松永久秀似有所料,摇头说道:“非我不愿,实不能也。”
岩成友通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松永久秀不紧不慢的说道:“今日之事显然是主公心怀不满的发泄。不见得要动摇我等的权威,但也绝不能当初一次偶发事件看待。想必诸君也从三好筑前守的态度里看出点问题,家中的谱代家臣态度暧昧不明,这就对我等是个极大的不利,继续保持以往的强硬态度想必一定会引起更激烈的反弹,诸君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就抢马车上的弹簧,用的力气越大反弹的力量就越高……我的意思是堺町琵琶屋推出新马车上有一种叫弹簧的东西,可以承载车厢的重量降低车体的震动传递……”松永久通被他父亲瞪了一眼,就乖乖的低下脑袋闭紧嘴巴。
“我等毕竟是谱代家臣,主公年少尽心辅弼即可,身为家臣不应对主公说三道四。”三好长逸修为的表态让几个武士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心里想着你这个老狐狸说话总是最不靠谱的,相信他的话还不如相信自己胡说八道。
“到不是因为本分的问题,而事关我等的大事所期,没有家督的默许支持此事又怎能成功,以我等四家之合力只占据家中三成,尚不足以行独断专权。”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讲道理摆事实,让他们认清三好家还没有墙倒屋塌。
看起来像提线木偶的三好义继实际拥有很大的施展空间,他们四个想掌握家中实权不能太操切,三好义继是松永久秀力挺的家督,本意是在傀儡的过程中保持家督对自己的友好态度,被三好三人众愚蠢和傲慢连累的被敌视就非常不爽,
岩成友通认真的说道:“说的对,我等的本意不是要对家督如何,本意也是在聚光院殿故去的今朝继续保持三好家的霸权,三好家强盛是我等的荣光,三好家衰落是我等的耻辱,想必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越听就越发觉得不对味,三好政康咂咂嘴暗想着:“今天的这场会议的气氛不太对,似乎是针对他的莽撞行为敲打个不停,这是要针对我政康啊!”
想到这儿登时就有就点不乐意,心说自己指挥的摄津众是三好家中实力最强的军势之一,军力鼎盛不逊于为三好家崛起立下汗马功劳的阿波众,论统兵数量不下于松永久秀,论将士精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他低头认错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自己要比松永久秀低一头。
三好政康目视左右露出峥嵘之色,目视松永久秀傲然道:“主公有错为什么就不能说,我等虽为家臣可依是谱代一门御由绪,见主公就低一头将来还怎么统兵打仗,怎么让配下家臣国人心服口服,连家督都管不好又怎么掌管京都。”
松永久通笑着说道:“下野守此话有理有据,却不知下野守殿可知主公初登高位得到我等的全力支持,应该是可以体谅我等小小的僭越无礼。”
“山城守殿保持中立偏敌视的姿态想必也是出于某种考虑吧!”松永久秀提醒他注意职业墙头草三好康长,家中出名的老好人待人和善谦虚,好像没脾气没主见似的。其实他是家里最狡猾的老狐狸之一。
三好康长是三好长庆的亲叔叔。担任三好家一门众笔头家老。其威望还在三好长逸之上,平时总是左右逢源两边不得罪,并且与朝中的公卿以及幕府体系内的几位重臣私交甚密,教兴寺合战里暂摄阿波众旗头表现非常出色,其实力和影响力绝对不下于松永久秀,对其带着点敌意的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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