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正确与正确 （11400）

有教团高层最真实的想法。

    但是很快，接连不断的噩耗，却一个个传来。

    首先，是黄昏区边境殖民地，遭遇了自五千年前以来，最大的一次混沌魔物侵袭，并且前所未有的迅速——仅仅是不到半个月，数百个移动都市殖民地就被包围，十七个移动都市失去联系，疑似已经陷落，上千亿逐光者死去，而混沌浪潮还在继续朝着黄昏区深处挺进，它们即将攻向‘西门星锁链星区’，而那里有着数量更多的移动都市殖民地，是整个黄昏区西南境的秩序核心所在，也是极其靠近闪耀地区的边缘防线。

    然后，便是因为前段时间教会被袭击后，并没有做出多大举动，反而一味收缩的举动，而被众多其他势力认作‘教会已经开始衰弱’的前兆，万国联盟中有不少国家和势力开始对灰烬教团投出不一样的目光，他们早就觉得这么一个从诸神时代传承下来的超大型宗教组织不对劲了——现在哪怕是半个神都没有，还要教团干什么？尤其是他们还控制了那么多神之器，这可是属于所有逐光者的恩赐，怎么能让教团独自持有！

    但最令心寒的，却并非是这些——闪耀地带边缘处的一些移动都市，开始为自己的世界铸造起厚重无比的防御法阵，准备与外界彻底隔绝数百年，面对即将袭来的混沌大潮，他们并没有打算去迎击，帮助自己的同胞，而是打算缩进壳中，任由混沌肆虐，然后离去。反正，也没多少混沌魔物可以攻破世界都市被特意加厚过的屏障，而世界都市自给自足，本来也不怎么需要对外交流。

    黄昏区的苦难，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反正混沌眷族也不可能在闪耀地区存在太久，忍一忍就没事了。

    短短的时间内，混沌的侵袭，同胞的漠然，盟友态度的转变和隐约的窥视，同时威胁着整个逐光者文明圈，威胁着灰烬教团——很快，为什么这次混沌集群会突进的如此迅速的原因也找到了，那正是因为黄昏区中的恒星被教团调离，在最近这五万年中不断地缩水，以至于如今不能再为闪耀地区提供缓冲，只能任由魔物不断进击。

    时代，在动乱中开始疾驰，安稳的一切，都开始逐渐在时光的推移下动摇。

    但哪怕是在混沌大规模入侵这一大新闻的遮掩下，也总是有一件又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发生——据传闻，有探索者在黄昏区域的边缘亦或是核心地带，发现了一座又一座隐匿于山峰之中，十分壮观，怀疑是诸神时代遗迹的水晶方尖碑，它们伴随着一次次大型星震，一次次通天彻地的光辉照耀而出现，屹立于天地之中。

    而与此同时，全力收缩防御的教团也感到了慌乱——因为他们严防死守，做好万全准备的十五个星巢基地，正在一个接着一个被攻破——算上最开始的十一号基地，已经一共有八个古老方尖碑中的强者被救出，让阴影星轨失去了能量来源。这已经是一半的数量，哪怕是其他另外一半星轨仍然继续牵引恒星，也没办法继续维持闪耀区域的火焰了。

    甚至，不仅仅是教团感觉慌乱，哪怕是万国联盟这个庞然大物，也开始迟钝的注意到，闪耀区域的疆域，在这段时间内，似乎缩减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而自己的国土中，也的确有一个不只来自何方的势力正在行动。

    他们人数稀少，但是实力强劲，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强者，正在从这天地间匆匆而过，行走在与这三界九天的万物毫不交错的轨迹上。

    “怎么样，伊格尔，你觉得这个世界内的众生还好吗？”

    钢之大陆，黄昏区中，一小队不同种族，不同形态，有碳基人形也有硅基铁球，看上去十分怪异的强者，正在一座山脉中急速飞驰，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而在这个过程中，一位银发红眼，皮肤略黑的女士仿佛是为了找人聊天，便拉上一旁面无表情的金发少年，强行聊了起来。

    “不怎么样。”

    对于迈克罗夫，这位故乡世界钢之蟒转世的问题，伊格尔平静的回答，他回忆着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奔波于三界九天各地的旅程，不禁摇了摇头：“绝大部分人，都很麻木的活着，我真的想不到，我苏醒时遇到的那群灰烬教团的小队，居然是最精神，最有活力和信念的一批人。”

    “至于其他人，怎么说呢？简直就像是……追逐着太阳奔跑的‘活尸’。”

    听到这句话，不仅仅是迈克罗夫，即便是小队中，昔日星坠星河大联盟中，与乔修亚一同与邪神集群战斗牺牲，如今被复活的其他强者，也不禁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追逐太阳的活尸？很贴切的比喻，这正是他们最近这段时日所看见的事实。

    “是啊。”闻言，迈克罗夫叹了口气，她曾经是钢之蟒，万物之母，见证过一个伟大的文明在她身上崛起发展，壮大扩张，她的感触，只能比伊格尔更深：“压抑的世界，危险的星辰，长久的迁移和追逐，永不停息的逃避与屈服，所有的智慧生命，都蜗居在名为世界都市的钢壳中，让自己的肉体苟延残喘，让自己的心灵逐渐腐朽。”

    “甚至，很多移动都市间，都已经不再交流了——它们都自给自足，不假他人，甚至彻底拒绝了一切对外贸易。他们就这样，自我封闭于小小的舒适圈中，企图忽视天上飘忽不定的星辰，专心享受百年的人生……这个世界中的所有文明，都早就开始腐朽了，移动都市简直就像是移动的活棺材，居住在里面的，全都是只知道‘活着’的尸体。”

    十万年的时间，足以消磨掉一切荣耀和信念了——要知道，无论是卡尔利斯还是迈克罗夫，亦或是与伊格尔一起后续苏醒的所有强者，都曾经看见过一些内部文明退化到中世纪的移动都市。在那些被命名为‘蛮荒世界’的移动都市中，文明因为战争，瘟疫亦或是一些危险技术研发而倒退回了原始时代，而操控移动都市的方法被昔日的高层后裔掌控，变成了各种神秘威严的‘神之仪轨’，他们享受一切荣华富贵，用资源与其他移动都市交换先进的技术享受，镇压底层的民众。

    不仅仅如此，或许是因为已经到头，无法前往天空与世界外的虚空，这个世界中的文明想要研发后续的技术十分困难，甚至陷入了一条歧路，逐光者的技术进步已经停滞了数万年，他们甚至现在还没有重归诸神时代的技术水平。

    “这样的文明和世界，真的还有未来吗？”

    有一位恶魔大君如此感慨道。他是来自多元星河某个深渊的传奇骨魔，曾经与迈克罗夫文明的传奇强者洛兰达和惑魔大君柏塞卡有过一阵短暂而亲切的交流，自此之后，他便带领自己的部族，加入了星坠联盟，并且在最终一战时，与乔修亚一同前往虚空远方，迎击邪神集群。

    骨魔之王的疑惑发出，第一时间，并没有人回答，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不屑，毕竟，他们来自多元星河文明最辉煌，最充满热情的时代，即便是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了十二万年，却依然认为世间万物都应当和他们一般拼搏奋斗。可实际上，他们看见的，却是一个逐渐死去衰老，濒临毁灭的文明——逐光者一直追逐着光芒，以至于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方向。

    甚至，就连作为逐光者一员的阿尔法，都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他年轻的时候就跟随卡尔利斯探险，中年后便在环境最好的学识之都生活，基本上从未深入的了解众多移动都市内的状况……这些腐朽都市散发出的腐臭，并不能让他感到恶心，只能让他感觉到深深的迷茫和悲哀。

    但是，却仍有人有不同的意见。

    “还有未来的。”

    说话者，是伊格尔，这位恢复年轻时代的教皇回首，看向他们之前所经过的移动都市所在的方向，他面露与如今这年轻脸庞不符的慈祥之色，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坚信’，他低声说道，不知道是回答骨魔之王，还是回答自己：“不要嘲笑这些沉沦者，我的朋友们，我们的文明在这世界之外的多元宇宙，恐怕也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他们是会毁灭，还是同样的堕落？这一点，我们不得而知，甚至我持有悲观的态度，那就是我们的后裔失去了我们这些昔日的领头者，堕落的说不定比逐光者更快。”

    “但是，这并不能说，未来就没有希望。即便是面对无尽的邪神集群，我们也不是敢于冲锋吗？不过是堕落而已，相信生命的心吧，我坚信，无论是逐光者，还是我们阔别已久的后裔，都将在未来重拾荣耀与辉煌，即便已经沉沦到了尽头，也终将有朝一日，可以再度拥抱希望——我们这些人战斗至今，又从死中复活，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吗？”

    这一次，再度迎来沉默，但是相比起之前的沉闷，这一次出现在众人中的沉默，却显得振奋不少。

    “不愧是当教皇的……”

    小声感慨了一句，迈克罗夫摇摇头，再次看向前方。

    而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坚定的注视自己的目标，并且坚定前行的卡尔利斯，终于在这时开口道。

    “是的，我们还要继续战斗，还有更多的老朋友需要唤醒。”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和低落，但最后又重归坚定：“我们继续前进。”

    三界九天，钢之大陆，闪耀区域核心地带，大南天星十字星区。

    荣光世界·教会都市安赛诺。

    巨大无比的移动都市，那位于世界中央的广场上，有一座铭刻有众多如歌一般箴言的石碑，石碑上的字迹会自动隐现，每一个人看见的都不相同……据说，从未有人看见过相同的箴言，那似乎是石碑映照出了观看者的心，进而给予出的‘建议’。

    而今天，第一宗座，玛拉·摩尼加并没有在自己的办公室处理公务，她就如同普通人一样便装出门，在广场周边散步散心，舒缓压力——而路上认出她的灰烬教团成员也都没有去打扰对方，因为他们知道，这就是自己的领袖一年从头到尾从早到晚也没有几次的，少有的停止工作的时间。

    她一路行走，将头脑放空，不再思考如何拯救世界，如何维持阴影星轨，不再思考倘若星巢基地又被攻破了一个该怎么办——她短暂地遗忘了自己的责任，让自己可以顺畅的呼吸。

    很快，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偶然，玛拉便来到了那座箴言石碑之前——作为传奇强者，她自然能看出，这是曾经的一位逝去神祇留下的‘神器’，这‘神器’并无他用，只是能呼应人心，就像是自己给自己鼓劲那般，坚定观看者的信念。

    明明没有任何战斗力，但却是整个灰烬教团，最重视的神器之一，它被摆放在世界都市广场的正中央，正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能够看见。

    而此时此刻，玛拉抬起头，看向这石碑——她看见了上面浮现出的字迹。

    【若是开始质疑信念，天穹和大地都会动摇】

    【为了解释未来的意义，所有的强者都因此苦恼】

    【更强，更强，乃至于比更强更强的更强】

    【放弃之日，便是死亡之时，坚定向前，永不止步】

    【强者的道路，就是背向众生，对命运展露獠牙】

    “啊。”

    看见这石碑上，显露出的文字，凝视着其他人即便看见，恐怕也无法理解的，只针对一个人而发出的‘箴言’，玛拉那伪装成面无表情的面容，终于破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我最近，也开始质疑自己的信念了吗？”

    “未来究竟在何方？哪怕是我已经到了传奇极限，能够掌控星辰，又真的能改变这即将毁灭的三界九天吗？即便是变得更强，更强，也是毫无办法的吧？”

    四处神秘袭击的强者，到处破坏星巢基地，破坏牵引恒星阴影星轨的不知名势力，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将灰烬教团数万年的苦工化作乌有，面对如此重大的打击，哪怕是身为传奇极限，三界九天最强者之一的教团之首，裁定星轨者，玛拉·摩尼加也感觉到力不从心，这一切就像是命运对她，对所有灰烬教团奋斗至今的所有人的无情嘲弄，似乎是在说，她的努力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但是，放弃之日，也就是希望消散之时！

    握紧双拳，即便是面对这样的绝望，玛拉还是再次睁开双眼！

    哪怕是前路渺茫，哪怕是被命运嘲弄，但作为灰烬教团的领袖，她依然会坚定的走下去——因为这就是强者的道路，这就是她选择去战斗的‘命运’！

    “世界毁灭的命运……我绝不会认同！所有灰烬教团的成员，所有教友，都不是为了‘放弃’，才牺牲至今的！”

    被摧毁的基地，大不了重建，失去的古代强者能量源，大不了就自己顶上——教团虽然还没强到那个地步，但是至少暂时维持还是做得到的，到时候召集整个三界九天的强者，告知世界的真相，即便是绝大部分人都会放弃，但也总会有人愿意帮忙的吧！

    再一次重凝决心，玛拉决绝的转头，她要回去继续工作，继续修持——对于其他人来说，再怎么压榨，休息和睡眠，乃至于吃东西总是需要的，但是对于超凡强者来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一分一秒都不停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压榨自己奋力拼搏起来，绝对比任何普通人都要恐怖。

    但是，走到了一半，玛拉便突然面色凝重的转过头，看向世界都市那空无一物，只有防御阵法的‘苍穹’处。

    “敌袭！最高警戒，进入全面战争状态！”

    她当即大喝，宏大的声音传遍整个世界——而就在这一瞬间，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所有正在工作，正在休息，正在道路上行走的群众，所有的灰烬教团成员，都在第一时间，进入了战备状态，他们开始急速奔跑，运用着法术亦或是各种超凡技巧，朝着自己早就预定好的工作岗位上疾奔而去！

    而在世界之外，一支小队站立在移动都市的上方，他们俯视着这个世界，并面色惊讶的看见，在短短的十几秒内，原本还处于休眠状态的【荣光世界安赛诺】，就直接觉醒，化作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战争要塞都市！无数阵法，无数巨大的神光阵列从这圆盘一般的都市的每一个角落冒出，那浩瀚的神造纳米海，更是在第一时间凝聚，化作了一个正在缓缓移动，瞄准的超巨型波动炮炮口，对准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这个精气神，和其他的移动都市完全不一样——这些灰烬教团的成员，真的是充满了决心和信念，简直就和昔日面对邪神大军的我们一样。”

    小队中，有强者感慨，而为首的卡尔利斯俯视着这一切，面对身下那即便是遭遇了突袭，也同样毫无慌张，毫无动摇的所有凡人和超凡者，她不禁感到了一阵恍惚——对方的信念和意志是如此的坚定，众志成城，以至于面对诸多传奇强者隔空压下的气势，也没有任何垮塌的迹象。

    这种感觉……是很久很久之前，和那个家伙在一起时，才能感受到的……不愧是他的世界中衍生出的生命，即便到了沉沦的尽头，也仍然有人不愿意放弃希望吗？

    但是，感慨，怀念，欣赏乃至于自我怀疑，都只是一瞬的火花，燃起又熄灭。

    昔日的钢之蟒再次坚定信念——他们有他们的信念，自己也有自己的愿望，他们要维系世界，自己要复苏乔修亚，这世间万物之间的冲突，本来就没有多少‘对与错’的矛盾，更多的，是‘正确’与‘正确’之间的斗争！

    “但是，毫无疑问，我比你们更正确。”

    乔修亚的存在，对这个多元宇宙的意义，哪怕是一分一毫，并不是你们能够比拟的，我不需要你们的原谅，无论是重复多少次，我一样会这么做。

    她如此说道，如此想到，然后，辛勤修行了漫长的时光，又得到了属于昔日钢之蟒力量的强者，抬起了手，能看见一个无比的巨大的蛇形钻头，开始以卡尔利斯的手臂为中心凝结，变大，直到最后，简直就像是一块钻头形状的大陆，一只盘旋缠绕的巨蛇i，被一个人举起来那样。

    巨大无比的钻头垂落，对准了身下的移动都市，银发女士的眼神，冷酷的就像是深渊。

    “将所有星辰圣子都交出来。”

    令手中无比庞然的钻头开始转动，发出令大气战栗的轰鸣，身边环绕着肆虐的星体级暴风，卡尔利斯冷漠的说道：“不然的话，我就砸烂你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