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去想这位刺客曾经究竟经历过什么,李汝鱼转身,示意苏苏将小小带到数百米外等候,以免遭了池鱼之殃。
苏苏和小小也知道她俩会让李汝鱼分心。
待两女走远后,李汝鱼这才静心观战。
州衙已成废墟,其中轻小的碎物被气浪卷开,当中清出了一片粗糙的平旷之地。
有一枪一剑对峙。
枪尖青光四下激射,迸裂如剑。
刺客双手持剑,立如山岳,任由狂风席卷,不反击,亦不发一言。
安美芹单手持枪,枪尖点在刺客剑身上。
单手枪对双手剑。
看似占了上风。
实则平分秋色,他单手为攻,刺客双手为防,攻不破防。
半斤八两。
安美芹左手自然下垂,嘿了一声有意思。
左手迟缓的轻轻上抬,然后微微按在剑锷后的剑鞘上,四指指肚紧贴剑鞘,拇指则微屈抵住剑锷,轻笑一声,“请接剑。”
拇指上扬。
一声脆响,长剑出鞘。
然而只闻剑出鞘的声音,却不见剑,亦无剑光。
刺客不明所以。
一旁观战的李汝鱼也觉得莫名其妙,安相公的剑去了何处?为何拇指叩剑而弹后,似乎确实看过刹那寒光闪耀,待再看时,已不见剑。
这么洒脱的一记出剑,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尴尬啊……
斜坐天穹将龙虎山未来天师张元吉撵了个鸡飞狗跳的女冠,轻轻用手在虚空中摁了一下。
身影斜移半尺。
一道寒光,恰好从女冠先前所坐之处飞掠而过,没入星空之中。
女冠微微蹙眉有些不悦。
哂笑了一声,“这位安相公是故意的罢,原来是请我接剑?”
旋即讶然抬头看星空。
笑了。
安美芹并不是请自己接剑,而是请那名刺客接剑,只不过出剑之时,故意试探自己——这位安相公倒有些流氓啊。
星空中明月越发明亮,旋即有星辰闪耀,闪电坠落,其势如惊雷。
昌州城内,骤起了一声惊鹊之声。
旋即清风阵阵。
又似一瞬入了盛夏,众人隐隐然听得蝉鸣。
最后更是蛙声一片。
欲说丰年。
观战的李汝鱼,以及藏身在暗处的姬月两人,讶然不已——州衙地处昌州最繁华地段,就算有水池,水池中有些许青蛙,也不会形成如此呱噪的蛙鸣。
恍然间,有种盛夏时节置身月夜下的田野中的错觉。
清风徐来,鼻间竟闻得稻花清香。
这是安美芹的剑?
旋即转念一想,既能一枪引出青兕之相,那么出剑而生月夜稻田之感,似乎也可以理解——毕竟今夜已坐实,大凉这位安相公确实是一位妖孽。
但安美芹的剑在哪里?
在天上。
李汝鱼猛然抬头看天,星空之中,出现七八颗格外明亮的星辰,似从天外而来,越来越明亮,到最后竟如惊雷一般,划出七八道巨大的细线,流星般纵贯天地而落。
直指和安美芹对峙的刺客。
李汝鱼叹服。
这是自夫子在观渔城大河之剑天上来后,第一次有人一剑挂星辰,星辰自天外而来。
安美芹的剑道,已媲美观渔城时的夫子。
暗处的姬月叹气。
有这样的安美芹在,今夜杀不了李汝鱼。
但眼下不是杀李汝鱼的问题。
而是那个人能不能接下安美芹这一剑——一剑化流星,自天而来,这绝对是人间谪剑仙之境了。
唰!
一声又一声。
七八道细线,最终齐指一人。
安美芹收枪而退。
那位刺客依然沉默着不发一言,没有追击安美芹求一个两败俱伤,只是横剑在胸前,然后伸出一只手,并指如剑,摁在剑身之上。
一寸寸抹过剑身。
旋即振剑。
单足顿地。
白虹冲天而起。
白虹贯日!
刹那之间,整个昌州城一片煞白,刺眼。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低头。
半空之中,如白虹贯日的刺客与那七八道星辰化作的细线冲撞到一起。
大音希声。
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
吞噬着一切光彩。
最终一切归于虚无,天地平静,不见了星辰形成的细线,也不见了白虹,只剩天穹上那轮明月照耀着四方。
谁胜了?
李汝鱼眨了眨眼睛。
安美芹持枪而立,脸色有些苍白,嘴角沁出一抹血迹。
那名刺客站在原地。
仿佛先前那一道贯日白虹不是他的手笔一般,但破碎的斗篷表露出他也没赢安美芹。
依然平分秋色。
只是……
李汝鱼看着因为斗篷破碎而露出真容的刺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
脸上密布着纵横交错的紫红色疤痕,不辨五官,更为渗人的是,本应有一双眸子的眼眶,却是触目惊心的黝黑空洞。
没有眼睛!
眼眶旁的血肉也已干枯。
这张脸如此之丑陋,狰狞而恐怖,没有丝毫生机,人间恶鬼,大概不外如是。
别说小儿夜啼,就是李汝鱼明月之下骤然看见这张脸,心中都猛跳了一刹,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好可怕的一张脸!
如此强大的一个刺客,却有着如此丑陋的一张脸。
还是瞎子。
而且若是仔细看,会发现脸上那些紫红色疤痕,都是剑伤。
这位刺客曾被人乱剑剁脸。
又被剜去双目。
这样还活了下来。
难怪……难怪他的剑会给人悲怆之感。
安美芹看着那张脸,神情茫然了刹那,似乎想起了什么,瞠目结舌,“难道你是——”
忽有诡异的鸟鸣声。
狰狞恐怖如恶鬼的刺客依然不做声,长剑归鞘没入黑暗中。
安美芹直追
李汝鱼亦跟了上去。
这名刺客的剑术之高,李汝鱼生平罕见,安美芹的那一枪那一剑已经是武道青山,但显然,刺客的剑犹在安美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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