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唤知秋,忽然想到她不在了;每一次想要给她留好吃的,忽然想到她不在了;每一次一回头儿,她不在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皇上并未上山,而是等在马车里。自然,身为九五之尊,岂有给奴婢上坟的道理?岂不是坏了国祚风水?但他没来,却不代表他的眼睛不在。此时容菀汐的身后、新坟不远处,蒹葭、雷停、追风、敬雨,都在。只是他们躲在暗处。若不是树林中的一个人影儿暴露了,容菀汐也不能知晓。稍稍一细想,便不难知道是他们了。因为御前侍卫们的功夫再好,却也只是蛮打的拳脚招式,能做到这般悄无声息,必定轻功卓绝。且细看去,人头之影有四,应该是他们四个人无疑。
虽然只有他们四人,但他们四个的轻功和武功加起来,便是她有十根翅膀,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幸而这一次,她根本就没想要逃。
她也想要让皇上知道,她的心是属于他的、他的担心和警惕是多余的。然后,待他放松警惕……她还是要走。她必须亲自去雪国一趟,她必须要找到娘亲!
冷静下来,容菀汐知道那具烧焦的尸体,定然不是娘亲。皇上和初夏说的都有理儿,若是想要让人知道死者是谁,何以烧得面目全非?而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为何不带走?所以这只是慕容焰耍的花招,吓唬她的花招、警告她的花招。想要让她从这具焦尸上,看到她母亲可能有的下场。
既然慕容焰已经把人带走,她就不能再要求皇上什么。难道还能让皇上追上去、非要借兵给他?自然也不能让皇上出兵去攻打雪国以帮她救母亲,国与家,她还是分得清楚的。她的娘亲是娘亲、将士们难道就没有娘亲了吗?
虽然诸国混战早晚会来,但她不希望在这之前,让一些无辜的将士牺牲他们的性命。
她自己的母亲、她自己救。
命是母亲给的,即便为母亲而死,也是她的本分。
火焰渐渐小了……最后,新坟前只剩下一捧灰烬。
“知秋……”容菀汐轻轻唤了她一声儿,“姐姐走了,待到为你报了仇,再来看你。”
如若不然,她是没这个脸面再回来了!
“知秋,你放心,小姐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你自己在那边,可千万要好好儿的啊……”初夏哽咽道。
卓酒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着知秋的墓碑,眼中,有坚定的神色。
“走吧,想来陛下朝政繁忙,莫要让陛下等太久了。”容菀汐道。
初夏点点头,跟上了知秋,卓酒也随即跟了上来。
一路无话,顺顺当当地回到了宫里。皇上却是并未跟着她回漪澜宫,而是去了御膳房,想来是要问雷停他们,在山上看到的,她的反应如何。
晚上皇上的态度,便印证了容菀汐所想。皇上果然派了人暗中跟踪她,也果然在事后询问了他们几个。因为皇上回到漪澜宫,虽然并未撤了门口儿封宫的侍卫,但心情却是好了很多,主动与她攀谈起来,言语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亲昵。
如今容菀汐只想要静等消息、平静度日,自然是皇上怎么着,她便怎么应着。如若半个月,皇上派出去的人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便不能再等了。
其实她只是想要短暂离开而已,只是想要将自己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再回来好好儿陪伴他。可不知为何,竟然总觉得,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半个月呢……
莫问前尘来日,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到底,她还是贪恋他的温柔。
……
时光如水,逝而不归,转眼间便是三月末。
京都城里已经花开,边疆容城却是柳树方零星抽出几个新芽。但今日的将军府,却有焕然一新之景。
门口儿,家丁们刚挂好了一个崭新的匾额,上书:“将军府”三个大字。
蔡妙容带着丫鬟站在门前看着,点点头,道:“很好,这次不歪了,总算正了。”
“夫人,奴才们可办完了差?”一个颇有些胆色的中年家丁,并不怎么恭敬地问了一句。
原本挂得好好儿的容府,怎的就非要换了?这匾额虽然新,名字虽然得宜,但他们瞧着,却总有些生分。
“将军!”话音刚落,忽见从巷子口儿拐进来的翎王,一应奴仆忙施礼问安。
“老爷。”蔡妙容也紧跟着施礼,却不似家丁们这般慌乱,而是笑意盈盈,平平稳稳的。
在边疆,他是大将军、她是将军侧夫人,他不允许她称呼他为殿下。
“一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呢?”翎王看着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写有“容府”二字的匾额,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新匾额,问道。
“妾身瞧着这匾额太破旧了些,想着春来新气象,换个新的,以去一去去年的战乱之气。”蔡妙容道。
“边疆原就是战乱之地,去了战乱之气,也便去了将士们斗志。难道夫人是想乱我军心?”翎王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