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嗒嗒儿虎耳边说:“你嚷那些干什么?你阿爸给你加冠,是要你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领兵,是要你为他分忧。什么从新卒一步步做起?身为嫡长子,要学会不妄言,一旦你在外头喊出来,将来做不到,就要被人笑话。”
嗒嗒儿虎身躯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他振声道:“儿臣能做到。一定能。阿爸就是儿臣的知己,儿臣心里想的什么,他都能提前知道。儿臣自五岁起,晨起起舞,深夜不眠,习练文武技艺,自是要有一番不是别人成就的功业。”
李芷无奈地说:“傻孩子。”
她见狄阿鸟回头看过来,似乎对嗒嗒儿虎的话饶有兴致,就又把错归于狄阿鸟:“都是你阿爸把你教的。”
一行人在禁卫军的护送下来到宗庙,已经到了半夜,其中一个孩子已经睡着了。
狄阿鸟给他裹上自己的披风,抱在怀里,望望宗庙的台阶,回头去看那一轮圆月,给几个也有些困倦的孩子们说:“今天为尔阿哥加冠,异日也要为你们加冠,加冠一日,便是尔等长大之时,从此为国为家担负起重担,尔父王诫训尔等,尔等虽可赖汝父碌碌,锦衣玉食,享爵封侯,但亦请记之,尔父虽可予尔等富贵,却给不了尔等大丈夫之功业。”
他拾步而上,几个小孩在身后走爬。
剩下一个狄驼驼背转身子,盯着嗒嗒儿虎,幽幽地说:“我要练好飞镖……屁呦。屁呦。”
李芷把面庞凑过去,直直地瞪着他,想知道他拿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却胡言乱语是要干啥。
狄驼驼激灵灵打了个颤,掉头就跑。
李芷还在疑惑。
嗒嗒儿虎笑着说:“阿驼想趁我走,自称习武,把我的飞镖全要走,还没来得及说,你把他吓跑了。”
到了宗庙,宗长不在,庙祝叫来人手,将灯烛一一点亮。狄阿鸟让人摆上祭祀天地、祖先的供品,带着几个孩子先给父亲和祖宗磕头,然后唤来嗒嗒儿虎,先加用黑麻布材质做的缁布冠,表示从有参政的资格,接着再加用白鹿皮做的皮弁,表示从要服兵役以保卫社稷疆土;最后加上红中带黑的素冠礼帽,表示从可以参加祭祀大典,继而告天地祖宗曰:“大男虽年方十四,却少有奇志,而今自愿入伍为卒,孤心中欣慰,特告知以天地宗祖,当成年视之,佑他建功。”
也只有在宗庙和祖宗说话的时候,起居参才不在身边。
他又说:“孤与诸先祖相约,嫡长自此皆当以此岁加冠,以示成年,可为父分忧,可磨砺之身心。”
这是李芷知道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这一句才是真的。
从宗庙出来,天色更晚,嗒嗒儿虎想趁夜归营,说给狄阿鸟知道。
狄阿鸟同意了,说:“在军,自当守军法。”
看着嗒嗒儿虎上马要走,他站在台阶上,猛一挥舞手臂,大吼一声:“好男儿当横行天下,让乃父骄傲吧。”
马作的卢飞快。
箭一般在夜色中闪过消逝,狄阿鸟一挥手,让禁卫带着孩子们先走,自己裹裹披风,便坐台阶上了。
萧索的夜笼罩上来。
他坐在那儿,轻声说:“不经磨难不成大器呀。休记乃父之狠心……”
不知什么时候,他发现李芷站到自己的身边,惊愕问道:“你怎么没有先走?”
李芷说:“怕你哭。”
狄阿鸟皱了皱面庞,好像脸上的肌肉不由自己控制了一半,回复得缓慢,又像是心绞疼,疼得不可缓解。
李芷幽幽地说:“阿鸟。别难过了。我们走吧。”
狄阿鸟说:“我骄傲,怎么会是难过呢。我想好了,平日难得陪你们,等我五十岁了,就让阿虎成继……我带着你们,去过神仙一样的生活。去花山怎么样?我还是花山的掌教呢。将来也把它当成一个传统。”
李芷问他:“花山是你的吗?”
狄阿鸟狞笑说:“现在不是,但迟早是,靖康叛我东夏,对我来说,国家是艰难了很多,但何尝又不是一件好事,将来我身上就没有道义上的包袱。既然说我们雍人自古不两立,孤为何不能有坐拥四海之心?”他又说:“生不得花山,死后也必让阿虎葬我于斯,我的阿虎,我狠着心十四岁送他上战场,战场上回来,还有接下来的磨练,最终他会成为一代天骄,甚至超过我,将来的孙子也一样十四岁就接受磨练,我们一代一代强,而靖康,则必一代比一代弱。此消彼长,定有我东夏一统天下之日。”
李芷淡淡地说:“野心是没有止境的呀。前些年你还没有这些想法吧?”
狄阿鸟狡辩说:“我这不是野心。孤这是雄心。孤总要给自己竖立远大的志向,走完一程还不让走下一程了?草原大漠归我东夏尽有,难道让孤壮志蹉跎,左拥右抱,声色犬马去?不,孤不会的,永远不会,花山自古为天下雄,我爱它,有言得花山者得天下,不死于花山,孤决不罢休。”
夫妻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