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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开口回了一句,“你这么年轻,不该被家族联姻捆绑。”
这是解释还是理由?
好似有些不忍,是不忍伤害她么?
楚映言又是笑道,“其实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早应该是自由恋爱。”
“我们两家一直是世交,大概也是看我们从小就认识,关系也还不错。母亲常常说,怕我嫁远了,会被人欺负,怕我吃亏。都说王伯父家离得近,燕回大哥为人又好,才会有了联姻这个主意。”
“大人们总是自说自话,也不问问我们的意愿,到底是什么想法。”她轻声说着,谈起先前和家人相处之事,“就像是前几天,母亲问起我,到底什么时候和燕回大哥定下来,我就才说了一句,再门当户对的婚姻,如果不幸福快乐也没有什么意思,结果就被母亲误会了。”
“估计是以为你待我不好,来找王伯父兴师问罪去了。”她打趣一句,又是歉然道,“这都怪我不好,早知道会这样,我该说的再清楚一些。”
“是我还在犹豫,觉得不能接受这样被安排的婚姻。”楚映言缓缓诉说着,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包揽在自己身上,“等回去以后,我就去告诉他们。”
她喃喃说了片刻,最后唯有一句,“对不起,燕回大哥。”
白色烟雾缭绕于眼前,楚映言歉然的笑容扬起,她所说一切,王燕回都听见了,她要表达的意思,他也听懂了。
可他们又怎会不懂,大家族生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背负了使命。当拥有了不同于旁人的锦衣玉食后,也就会失去旁人该有的自由。
比方是婚姻,这便是人生中最不可选择的一项关键。
父母辈从祖上传下来,就是联姻首选。即便不是联姻,也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谈爱情,在豪门世家不过是过眼云烟。
因为了解生在大家族之下的无奈,对于她所说一切,王燕回感到心中有一丝触动。
瞧着她一如既往微笑等候的脸庞,父亲先前所言冷不防响起——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品行皆优,容貌又好,家世更是匹配,从小就和你认识,你还要去哪里找第二个?
王燕回不禁道,“映言,你是个好姑娘。”
他在称赞她,是真心在称赞,楚映言感受得到,她是高兴的,可是这份高兴背后,却还有一丝酸涩在起伏。
在他心里,她很好,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她朝他笑道,“所以,你错过我,是你没眼光。”
“是我没眼光。”王燕回亦是笑应。
两人相视而笑,方才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楚映言问道,“时间不早了,你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一会儿还有应酬。”王燕回应声。
“如果王伯父问起你,你就说是我不想和你吃饭,你才去应酬。”楚映言又是道,“你总要给我一些面子,燕回大哥,你说是不是?”
王燕回微笑颌首,“好。”
……
别院午后的阳台上,蔓生正坐在一把藤椅里,曾若水瞧见她拿着一部崭新的摄录机,这是今早曾若水吩咐沈寒赶去迅速买来,结果她再没有放下过。
“这段视频,你都看了上百遍了。”曾若水深知孩子是支撑她唯一的信念,可是又怕她忧心烦闷,病痛会发作。沈寒告知她,昨夜离开芳客居的路上,她立刻就服了止痛药。
这是医生开的药方,为了给她应急,以备不时之需,可是如果长期服用,对身体并不好,曾若水蹙眉道,“蔓生,休息一下。”
蔓生却捧着摄录机道,“我是想要找一找,这段视频是在哪里拍的……”
原来她是在透过蛛丝马迹寻找宝少爷的藏身之处,曾若水方才明白过来,“只凭这个视频,很难找到是哪里。”
尉容既然能将视频给她,必然不会给她线索。
“或许可以……或许能找到……”蔓生却并不死心,“若水,我有种感觉小宝不在国内,你信不信?”
曾若水瞧着她,她只是一个丢失了孩子的母亲,这样慌忙这样执着,“我信……”
母子连心这四个字,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这个世界这样大,哪里能这样轻易找到。
曾若水瞧见她眉间紧蹙,几乎都无法分开,立刻将摄录机拿过,“蔓生,你需要睡一觉,先不要再想了。”
……
这天夜里,邵璇归来的时候,王燕回也难得一起准时出现。
餐厅的沙发座上,邵璇笑着询问一声,“王首席今天不忙了吗?”
“再忙,总要抽空陪蔓生吃顿饭。”王燕回笑着道。
管家则是在旁回报,“大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蔓生,你们饿了没有?”王燕回继而询问,瞧见林蔓生点了点头,他便吩咐开饭。
菜肴立刻摆上桌,只等众人入席,却在当下,孟少平奔走而入,“大少爷,刚才楚小姐派人送来了请帖。”
王燕回抬眸望去,却发现请帖不只是一份,“还有一份给谁?”
“是给蔓生小姐……”孟少平将两份请帖送上。
王燕回接过其中一份,帖子上寥寥数字,是为答谢宴请的私人聚会,请他前往楚家做客。
蔓生也接过那份请帖,微笑开口,“若水,小璇,也请了你们。”
“……”两人皆是诧异。
“蔓生,你身体不好,不想去的话不用勉强。”王燕回却深知,这并非是楚映言之意,而是旁人借了她的名义。
“派车接送……”蔓生还拿着请帖,念出上面四个字,“人家这样诚心诚意,还能不去?”
她倒是要去瞧一瞧,这一次又是什么名堂。
“该不会也请了保利尉总?”邵璇直接询问,曾若水也是同样疑虑。
然而,王燕回却几乎是断言,“不会!”
这一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宴席,他早已出局,不在名单之列。
……
楚家的宅邸位于海城城南,那是一处幽静富丽的私人住宅。
一辆车子徐徐驶入,车门被人打开,“燕回少爷,您请下车。”
守候在别墅门口的管家,亦是立刻迎上,微笑相告,“燕回少爷,王老爷和镜楼少爷都已经到了,正在大厅里陪着老爷说话……”
在管家的带领下入内,王燕回步入大厅,却又是听到对方道,“还有尉家几位少爷也都到了……”
尉家的几位少爷?
这让王燕回感到错愕,他的视线往前方瞧去,掠过灯火通明的回廊,过一个转角,视野刹那间透亮无比,他瞧见了这样一幅场景——
宽敞富丽的大厅内,众人聚集于此。
中央处是两位大家长,一位是楚父,另外一位是王父。
楚父身边是楚夫人以及楚映言,还有楚家另外几位年少的公子千金。
而王父身边,则是坐着王镜楼。
可是还有一侧,那一行人却是自成一派的格局。以尉容为首,邻座是尉孝礼以及杨冷清。
气氛显得格外微妙,王家和尉家再不睦,却也不会当众翻脸,依旧是有说有笑。却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局促在其中,幸好有楚夫人在场,所以被十分巧妙的圆场。
“老爷,王老爷,是燕回少爷到了……”管家上前回禀。
王燕回赫然出现于众人面前,“楚伯父,实在抱歉,我来迟了。”
楚父自然笑应,“一定是公事太忙,现在也不迟。瞧瞧尉容他们几个,也是刚到不久。”
今日聚会,王父是第一个到来之人,紧接着王镜楼。
而尉容一行人此番是一起突然前来。
现今尉家势力,以这三人为首,尉家正统血脉的两位少爷,外加一位尉老太爷喜爱认可的表亲家少爷。
无论怎么看,今日虽是不期而遇却也显得太过隆重。
“孝礼和岑欢也回来了。”王燕回望向他们,微笑一句。
“燕回大哥,有些日子不见了。”尉孝礼回声,站在后方处的岑欢亦是恭敬颌首打了招呼。
“连杨冷清也在。”王燕回不得不困惑,以杨冷清的性子,又怎会前来楚家出席这样冠冕堂皇的应酬场合。
杨冷清微笑道,“拜见楚伯父,我自然要来。”
“他们几个是奉了尉老太爷的意思,来给我送礼,也来给我拜晚年。”楚父道明他们三位的来意,可实则心里也是质疑:为什么偏偏来得这样巧,就是今天?
王燕回在旁入座,他望向前方道,“尉家一向守规知礼,从前尉佐正还在的时候,是他带着前来。现在他去了,尉容,这个重任就落到你的肩上了。”
尉容微笑道,“算不上重任,楚伯父也不是外人,本来就是自己人,不过是自家来往走动。所以也没有特意挑在年假那几天,才等到今天过来。”
“倒是没想到,今天王伯父早就和楚伯父约好。”尉容温声笑言,对于今日的夜宴用意,只字片语都没有提及,“我们几个也不过是误打误撞,凑巧今天过来,结果就赶上了。”
通过这番话语,王燕回却可以确信,楚家并没有邀请尉家,而他们一行人是突然在此,今日注定又不太平。
“蔓生怎么还没有到?尚霖不是去接她了?”王父却突然出声询问。
尉容微笑静坐,像是明白原来如此,然而眸光却是骤然一沉。
……
王燕回一怔,温尚霖亲自去接?
王镜楼哪里会知晓这些,他只能回道,“大概快到了……”
“既然还在路上,也不用着急催他们了……”楚映言瞧见情形不对,她立即喊道,“爸爸,不是买了几个古玩还有几幅画,不如拿出来一起欣赏一下?”
楚父应允,吩咐管家命人取来。
当古玩和字画被一一拿到大厅里,众人也三三两两分开而聚欣赏评定,楚映言回眸笑道,“容表哥,燕回大哥,你们瞧这幅画……”
她的话语突然一止,只因为一回头就看见两人已经争锋相对。
“恭喜,王家看来不只是要设宴认女,怕是连婚事也要一起办了。”尉容低声笑道。
他到底是在提哪一桩婚事?他和楚映言?又或者是林蔓生和温尚霖?
王燕沉声道,“你特意来拜年,怎么不带着那位容小姐一起。这样的场合下,她也该陪你出席。”
尉容则是笑应,“她不喜欢人多,也怕热闹,我就不勉强她了。”
“你这么关心爱护,容小姐真是好福气。”王燕回轻笑一声,尉容却道,“令妹才是好福气,转了一圈还是回到原地,还有人愿意接受她。”
王燕回冷声又道,“他们两个能够破镜重圆,当然是美事一桩。总比有人移情别恋,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燕回大哥,容表哥,我们还是接着看画……”楚映言试图想要阻止他们两人,却发现几乎没有办法。
“言表妹。”尉容却唤了一声道,“明知道心不在此了,趁早移情别恋才是明智之举,你说是不是?”
不等楚映言回答,王燕回直接道,“也是!说到底,没走到最后的人,不过是对方生命里的一个配角!”
虽然对于悔婚一事,楚映言并不认同,可不知为何,尉容所言仿佛也不无道理,心不在此,别恋也该趁早。然而王燕回所言,却同样刺入心中。两人的话语,竟皆是让她难受,一下说不出话。
此刻,管家再次来报,“老爷,是温少爷和蔓生小姐,还有曾小姐以及邵小姐一起到了……”
众人纷纷望去,果真瞧见一行人同时到来。
温尚霖和林蔓生走在前方,而曾若水和邵璇则是稍后一些,而当光鲜亮丽的四人一并入内。
突然,温尚霖握住林蔓生的手上前,“抱歉,各位,是我接人来迟了。”
是他的手轻轻牵起她,这么一瞧,两人竟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周遭声音四起,尉容却是冷眼望着这一幕。
而王燕回已经走向两人,楚映言站在原地不禁呓语一句,“只是配角……”
楚映言正在失神,却又听见尉容道,“谁也没有规定,两个人非要在一起到老,配角也挺好。”
哪怕是笑着扮演配角,却也都好?
楚映言瞧见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却莫名初觉心痛无比,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旁人?
仿佛,他是在说:别求永远,来过就好。
来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