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外一片狼藉,折断的树,崩碎的石,还有那挖倒一半就被掀了个底朝天的坟,满目疮痍。
归海重溟坐在他碎了一地的棺板中嚎啕,我蹲在被炸出来的尸体前犯愁,唐可人立在我们中间,惶然无措,局促不安。
初秋,温度不甚凉爽。尸体虽没有高度腐败,但也绝对好不到哪去。我从一地狼藉中扒拉出白祈文入殓时铺棺底的薄褥,屏住呼吸将尸体裹好。
胸口钝痛,我有些脱力。之前被水墙拍在地上就极不舒坦,刚才又跳进深坑里摸爬滚打了半天,伤情似乎加重了。只是生死攸关时疲于逃命,并没觉出疼痛,这会放松下来,一抬手都牵引整个胸腔隐隐钝钝的疼。可尸体总要有人背下山,唐可人么?扫了他一眼,那副战战兢兢摇摇欲坠的模样,真让他背,估摸他立马就能原地厥过去。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蹲在棺材板中嚎啕的归海重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挨了过来,冷不防扣住我的手腕,在脉门处一按,片刻又向我胸前探来。我忙不迭侧身一躲,动作幅度太大,霎时胸腔像被撕裂一样,逼出一头冷汗。
“干什么玩意儿?”我痛的直抽气:“别乱碰!我肋骨大概是断了!”
“肋骨要是断了,还能让你这么舒坦?”归海重溟嘴角翘得老高,怎么看都像是在幸灾乐祸:“跟你说啊,我做过挑汉册子的营生,也会攥弄些药。你如果信我的话就别乱动,我看,你这八成是错位了。”他顿了顿,转而冲地上的尸体扬了扬下巴:“这怎么回事,说说。如果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倒是可以帮你一程,指望那后生……”说着,他眯着眼回头打量着唐可人,啧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犹疑片刻,似乎没得选择,于是忍痛简单说了个大概。归海重溟摩挲着下颏去有所思:“偷盗尸体可是犯法的啊……”我勉强吊着精神解释:“放心,我不会做触碰法律底线的事,我手里有一份白祈文口头遗嘱的录音,当时在场的人都能做证。他了解自己的父母,有些事,都已经预先安排好了。”
“包括把自己的尸体偷出来?”其实不仅是归海重溟,连我也觉得听起来特别荒唐。归海重溟瞪大眼睛,一双鸳鸯眼充满质疑:“后生,你确定你懂法?”
“不是偷,是全权委托。遗嘱成立,被委托人就拥有遗体处理权。之所以避开白家,主要是为了不必要的纠纷。”我恹恹的说。
归海重溟想了想,随即爽快的表示要帮助这对苦命鸳鸯完成心愿。
真是个严谨又草率的人,可我并不敢就此信任他。
只是无论归海重溟出于什么目的,眼下都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我默许了他自作主张的分工安排。归海重溟负责背尸体,唐可人搀着我,仨人就这样灰头土脸的下了山。由于我们的样子过于招摇,一个佝偻着身子滚了一身泥,一个像上了层白釉还穿着身黑寿衣,还有个只穿了上半身,下半身露出两条风姿绰约的大白腿,于是我们仨人一合计,决定捡偏僻的小路回镇上。
秋老虎早晚凉,太阳一落山,白天的余热就被大地吸收殆尽,晚风下来,地表反升起丝丝凉意,唐可人乞乞缩缩的在晚风中战栗,下山途中又划伤了脚。考虑到他穿的着实不成体统,以及他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我生怕他看见接下来的场面再炸上一回。于是细细交代明白地址,嘱咐他先回铺子里去。仨人在镇上一个僻静的胡同口分道扬镳,我和归海重溟带着白祈文的尸体赶往殷家。
殷家在镇上有栋即将拆迁旧平房,对我们即将要做的这档子事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按照虫子说的地址,我们摸进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在巷子尽头,终于见到一扇锈迹斑斑的破旧铁门。我捂着胸口凑过去,在紧闭的铁门上扣了两下,好半天,里面才传出刻意压低的男声:“谁?”
“城南府,花为媒,来说骨尸亲。”
“哗啷”一声,铁门打开一人宽窄的间隙,我护着胸口小心的侧身挤进去,向身后的归海重溟招招手:“进来!”
小院本就不大,院子正中间安置着两口棺材,更是让人心里堵得慌。对面三间瓦房,窗帘都遮的严严实实,由于拆迁,这一带都断了电,屋中大概是点了烛火,把一些朦胧跳动的光明灭不定的投在窗帘上。
归海重溟跟着我跨进院中,把白祈文的尸身放在棺材之间的空地上,看着院中两口新漆的棺材,艳羡的直咂嘴。开门的男人落在最后,向门外窥查一番,把门掩上,栓牢,复又匆匆走到我前面,避开院中的两口棺材,向当中一间屋子低声喊:“绣雯,出来吧,城南府花家来人了!”他应该就是白祈文女友殷宁的父亲了。
屋门应声打开,透出些不甚明朗的光亮来。男男女女七八号人陆续涌出屋门,有的站在光影里,有的立在黑暗中。当先的一个女人蓬着头,两鬓灰白,面色蜡黄,眼睛浮肿着,眼光没什么神彩,只在看见地上白祈文的尸体时,眼波才泛起冷冽而憎恨的光。
殷父走过去,握住她一只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声音有些发颤:“绣雯,别这样!宁儿最后的要求,咱们就遂了她的愿吧!”光影落在他枯瘦的脸上,他的两腮干瘪,没什么肉,眼窝深陷在两团暗影里,像泥淖里的两潭死水。女儿的死,似乎摧垮了这位父亲全部的精气神儿。
女人——也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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