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殷宁的母亲,冷冷的别过头,没有任何表示。她身后的一个矮胖青年扶住她,向殷父点点头:“姨父,赶紧吧,别错过了时辰!”
殷母推开青年,径直走到右边的棺材前,呆呆的盯着棺木,一语不发。青年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一众亲友:“都是没法子的事,咱们做亲友的顶好多帮衬着些吧!”
“亲戚里道的,都甭说了!”众人应和着,抬出一张小几来,置在两口棺材前,七手八脚的摆上香烛龙凤喜饼。
“师父……”这一声似乎是在叫我,我环视一遭,才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捧着一摞猩红衣裤,在棺材后面探头探脑。
“衣服交给您成吗?”她惊惶的不去看地上包裹的不甚严实的尸体,转眼目光却落在尸体旁白的吓人的归海重溟身上,她死死盯住他那身黑色寿衣,半商量半哀求:“我、我不敢……”
我点点头,尸体现在的样子,是不怎么美观,归海重溟的穿衣风格,寻常人也的确难以接受。女人如蒙大赦一般,把寿衣撂在棺盖上,一溜烟的跑去帮忙搬纸札。
我靠着棺材,转手把衣服递给归海重溟。归海重溟从迈进院子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似乎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好脾气的接过衣服,慢条斯理的解开包裹尸体的薄褥,合掌闭目,不知念了句什么,随后郑重其事的替白祈文换上簇新的婚服,好像在做一件极为神圣的工作,庄严肃穆,全然无视其他人时不时向他投来的惊疑的目光。
“宁儿不能做白家的人!”突兀的一声,嘶哑的不成样子,全院人齐齐立住,一片压静。
殷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视线如刀子一般死死钉在白祈文的一身猩红裤褂上。殷父慌忙拉住她:“绣雯……”她扬手挥开殷父,指着白祈文的尸体,带着几分凄厉狰狞:“不能和白家做骨尸亲!宁儿把命都给了他,我要他入赘!”
“这……”殷父干瘪的两腮一抽一抽,为难的转向我:“先生,您看……”
我想了想:“也好,白家既无人来,也没有聘礼,入赘倒也省事。”反正照两人生前的意思,最终并骨合葬了就行,管什么白家殷家。
“唉,成吧,听您的。”殷父深深一叹,向其他人摆摆手,院里的人又各自动作起来。他低着头,一手扶腰,一手掩住双目,似乎不想让泪落下来:“只要能替孩子了了这桩心愿……”殷母直勾勾的瞪着他,落下两串无声的泪来。
我木然的品鉴着眼前悲伤的一幕,同情,却不能感同身受,对于生命的轮转,因为看淡,所以凉薄。这世上每天都在重复上演着生离死别,人间本就是无常道,七难八苦是所有意识形态都逃不脱、破不掉的。看多了,见惯了,也就麻木了。
白祈文已经被归海重溟妥善安置在左边的那抬棺椁里。看了看头顶的三星,我点点头:“时辰差不多了,请新人。”
矮胖青年领着四个人,抬出一座设有遗像的影亭安放在棺材前,供上香烛纸马。棺椁挂红,照片黑白,小几上陈设着龙凤喜饼,四周却都是冥器纸札。红与白罗列在一起,莫名怪异。
胸口依然剌着似的疼,定了定神,我走到最前面,忍耐着轻嗽一声:“今儿个的事,不宜张扬。鼓乐执事这些就省了,彩礼和仪式一起办,一切从简。没意见的话,这就开始吧?”没人应声,也没人反驳,所有的人都沉寂在满院的红与白里,诡谧的气氛已经叫他们不辨喜悲,只有殷父迟缓而沉重的点了点头。
我转身,把人与情绪都隔绝在身后,用不是很高的声音宣布:“仪式开始。”
众人抬起女方的嫁妆——裱糊的异常精美的家电器物、别墅轿车,还有一些纸札的珠宝与衣服首饰,绕着两抬棺椁缓缓行进,三圈之后,所有纸札都堆叠在小院临门一角的空地上。由于地方狭小,纸札只能一件一件的焚化,殷父率先点着纸糊的别墅。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那些纸货框架分崩离析时的脆响同毕毕剥剥的火焰互相应和。
“新人就位!”冷眼看着火光逐渐殆尽,我沉声宣布。
矮胖青年和刚才那个女人,各自抱起白祈文与殷宁的遗像,立在棺椁前。女人紧紧抿着嘴,极力克制她的恐惧。
“入赘贤婿胜亲子,亦儿亦婿婿当儿。众亲好友做见证,今日在此结良缘。阳间万事莫回首,望乡台上走一走……”我在四围压抑的啜泣中平板无波的唪诵。冰冷的棺椁,黑白的相片,一双新人,不喜不悲,一对亡魂,大喜大悲。
“请父母致辞!”这一声才住,殷母便一头扑在殷宁的棺材上嚎啕痛哭,斥责女儿狠心。众人忙连说带劝将她拉开。殷父老泪纵横:“罢了……罢了!我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我看着长大的闺女……罢了!”他红着眼在棺材上死命一拍,发狠似的喊着:“宁儿,你走好啊!”
我闭上眼,冷着心,掩耳盗铃的无视这人间悲苦:“吉时已到,新人拜天地!”
抱着遗像的女人一颤,矮胖青年低声宽慰了她一句。我掀了掀眼皮,宣布:“新人对拜!”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铁门豁然洞开!门外一人立在风中,颇有气势的把袖子一挥。
“果然是桩天良尽丧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