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西园,乱叠斋。
礼部尚书罗斌跪在地上,不敢做声,满头冷汗。
更不敢抬头。
这里没人说话。
耳中,只有两个声音。
第一个,是沾满墨的毛笔划在上好宣纸上的窸窸窣窣声。
第二个,是侍女磨墨的声音,声音很轻,却规律不停,仿佛不知疲倦。
柳相读书写字,最恨别人打扰。
他又在地上不知道跪了多久,才等到了柳相开口。
“山青,下去吧。”
罗斌偷偷抬起一点头,看见那个侍女安静地放下东西,行了个礼,目不斜视地出了门。
来这里很多次,他已经明白了这些侍女从不开口的原因——不是不想,是因为不能。
进府的第一天,就被弄哑了。
关于主人的所有事,她们一句话都不能说出来。两年前,这府邸里,曾有柳相贴身侍女被一个京官派来的探子诱哄,点头摇头地回答了几个问题,第二天,她就毙了命,流下来的血渗进砖缝里,直到今天都还没被雨冲干净。
……今天后的自己,估计也得死的比这个还难看——不过,这也是他自己该的。
“学纯兄,”他听见柳相十足温文地叫了他的字,道:“江先师的碑帖,真是玄妙不可及。一临,就入了迷……”
罗学纯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
入迷入了一个时辰?
怕是杀他的心都有了。
他微微抬起头,视线再次挪到了柳相——柳明月的脸上。
若是不说,没人会想到当今首席的权臣、奸臣,那臭名昭彰的柳相,叫这么一个名字,长这么一副样貌。
人如其名,真的身量如柳,皎皎如月,面若好女。
可更闻名的是他的字和他所代表的恐怖。
他字梦成。
一个充满野心的字。
他入仕的时候,没人觉得他的梦能成,可惜的是,柳梦成真的梦成了。
这是一个六年就爬到了丞相之位的人。
因为他花了三年时间,就斗倒了先朝余下最大的门阀势力,给皇帝除了阻碍。
又花了两年时间,专门讨当今皇上和皇子的欢心。
皇上下一分的令,他能办成十分。
皇上出游,他就派人扮成百姓,山呼万岁;皇上在宫提一嘴喜爱鲜妍之物,他就花大量贪污来的银子,大量民脂民膏,弄些奇珍异宝哄皇帝欢心;皇帝要是在私会中提到他对哪个官员不喜,不过七天,这人就不是出意外,就是辞官。
所以,皇上对柳相,简直就如同对亲子一般。
这个官,几乎就是皇帝拎着柳明月的衣领子,把他按在丞相位上的。
今天,柳相对他罗学纯发这么大的火,原因也很简单。
皇上四十大寿就要到了,当今皇上笃信灵丹玄术,柳相没有能特别投其所好的,颇为犯愁。
是他罗学纯主动为丞相老爷排忧解难,说自己家乡有个老神仙,懂一味养生的好仙丹,据说吃下去,就立刻耳聪目明,能延寿五年,刚好能送给皇上做礼物之一。
柳相很高兴,让他先把东西拿来,再做打算。
可他脑子犯浑,把这份不确定的东西直接列入了到时候要呈给丞相过目的礼单,又恰好在给皇上行礼的时候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皇帝看到了。
他很高兴,最期待的,就是这个延寿丹。
他吓得快马加鞭亲自回去寻,几乎掘地三尺,结果……没找到。
柳相看了他一眼,把镇纸挪开,把宣纸给他看。
“认识么?”
铁画银钩,墨迹淋漓。
“江先师的《祭家庙碑》。”罗学纯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幅字杀伐气太重,被写得不像祭文,倒像一篇讨伐的檄文。
柳相夸赞道:“果然博学多才。那你知道,这块碑,现在在哪儿吗?”
罗学纯疯狂地在脑子里搜刮,也没想起来。
“下官……不知,斗胆请教相爷。”
“这是江先师生前拓的碑,他和碑死后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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