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相爷用手捂着嘴轻咳了几声,一旁的丫环过来用帕子给他擦了手,又拭了口唇,他才又轻声说:“金条先发给他们吧,走不走随他们意。留下的月俸照发。”
相爷的声音不高,院子里的护卫们却都是高手,个个听得清楚,原本阴郁的心情,由不得都有些亢奋。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物啊!
他们原是相爷招来的死士,都发过愿要誓死保卫相爷的,相爷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又让他们离府。相爷可以食言,他们却不敢违背誓约。
原本想着不走都拿不上这金条了,眼看着给的金条却不能拿,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他们大多数家里生活条件都不好,若不是那样,谁会把儿子送到这里当死士。这金条对他们,他们的家人多重要啊!可以一下子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家人下半辈子再不用为吃穿发愁了。
现在相爷说:即使不走也发给他们,不能说不喜出望外。对他们这些在拿命换食的人来说,能有这么一大笔意外之财,真是再好不过了。因为他们也说不得自己那天就见了阎王,活着还有月银养家,死了家人没了依靠,生活都成总题。
梅香儒打量了下护卫们,见最前排站着八个凶悍的大汉,其中就有昨天见过的,押送那偷情的宠侍和小妾的四人。就不动声色的加了句:“走得就算了,留下得给爷好好呆在府上,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管家们得了令,开始有条不紊的发金条。
相爷又问总管道“仆役们的银子什么时候发?”
总管不慌不忙的应道:“昨儿个夜里就发完了,人也打发出去了,身契全还了,该办的手续,今儿个一早就派人去办了。到午时就该办完了。”
听了这话,相爷不由得又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的把这个总管大人好好打量了一番,依旧是那张沉稳、平常的脸。
梅相爷心中却生出无限感叹:真可谓真人不露相啊!
这昨天晚饭前布置的事,一晚上就办完了,办事效率够高啊!更难能可贵的是五百多人出府,他居然没听到一点动静。
再看看场上,几位管家,去府库领金条的,开封点数的,在名册上找名子,指点护卫签名的,发金条的,最后复核发验的,几个人分工明确、井井有条,护卫们一排排按序上去。整个过程听不到一点嘈杂声,却又老干脆利索。
相爷紧紧盯着总管看了许久,把总管盯得有些不自在了,才似笑非笑的问道:“爷忘了总管是哪里人了,到府上有多久?”
总管恭敬的答道:“小的牛有宝,畅州人氏,龙佑元年进得相府,现在已有五年了。”
梅相爷听了,“哦”一声,心想牛有宝不就是牛黄吗?他爹给他起的这名子可真够逗得了,嘴上却说道:“小凤走了,你还担着总管一职,没事的时候就在爷跟前听用吧!”
大总管牛有宝听了有些许意外,不过还是波澜不惊的点头应下了。
梅相爷正想吩咐下人抬他回去。就见站在队伍中间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几个健步走到队列之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粗门大嗓的问道:“相爷,小的斗胆问您,这受罚的兄弟能不能领金条?”
梅相爷被这突来的一问弄得一愣,旁边的总管赶紧过来解释道:“前一阵,爷在外受伤了,按例所有跟去的护卫都要受罚,其中一个是这人的兄弟,这孩子直性子,相爷莫要计较他。”
梅相爷轻问了句:“是我被雷击了那次吗?”
站在护卫队列前的护卫总管,快步跑过来跪下禀道:“是,爷那次受伤是小的们护卫不周,让爷受伤,理应受罚。这小子平时也是忠厚老实的,就是脾气直些,有些孟浪,小的一定严家管教。”
相爷微微一笑道:“爷就喜欢这直性子,爷心眼子多那得留到朝堂上用。爷可没你们这身子骨,回到府上再跟斗心眼,还不得把爷累趴下了。”
那虎头虎脑的黑小子听了这话,原本紧绷的脸一下子笑逐颜开,只知道望着相爷英俊、帅气的脸嘿嘿傻笑。下面的护卫听了这话脸上也带出了笑意。他们都是武夫,个个豪爽有余,心机不足,爷这句话一下让他们宽心了,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轻松了起来。
相爷又用低哑、好听的男中音说道:“受罚的护卫每人再多给一根,算爷给的汤药费;就是现在已离开相府的护卫能找到的,也一样发给。那些受伤身残的加倍。”
相爷说发给金条时,他们还只是惊喜和意外,这句话却一下让他们感动莫名。爷连走了的和受罚,伤残的兄弟都没有忘记。那些人多半再也为爷做不了什么了,这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爷还惦着他们,让他们怎能不感动?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不过是早晚而已。那些兄弟的今天,不过是他们的明天罢了。
相爷并没注意到,自己的一句话让这里许多的彪形大汉眼圈泛了红,竟然还在那里反省道:“爷的病发作起来,情绪常常不能控制,有时难免爆燥些,那原不是爷的本意,却是连累各位跟着受苦了。”又看着护卫总管一眼,问道:“平时给大伙打板子的都是谁?”护卫总管被相爷这云山雾绕的一句问给弄糊涂了,迟疑着答道:“平时执罚的就是爷的八大罗汉啊!”相爷拧了下眉头,还是没明白他的八大罗汉是哪几位,干脆说了句:“八大罗汉过来,爷有话吩咐。”一句话才落地,就见站在最前面的那八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噔噔噔迈成整齐划一的步子走过来,震耳欲聋的唱了声诺,吓得相爷没来由的一哆嗦。
相爷很快镇定下来,肃清的声音说道:“爷以后让你们打板子,你们留着些力气,莫要让爷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这八个粗汉,心思倒灵巧,一下就明白了相爷的意思,异口同声的答道:“遵爷吩咐,小的们以后执罚一定高举轻下,保证做到声响疼小。”
原来还对他们存有芥蒂的相爷也被逗笑了。
轻说了句:“你们都给爷记着不许出去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给相府抹黑,坏了爷的名声。”
在声震云宵的一声:“诺”声中,相爷坐着他华丽的软轿旖旎而去。
一群大汉望着相爷远去的轿子还在唏嘘感叹,相爷身边的一个小厮又带着相爷的最新指示又杀了回来。
那小厮大声说道:“爷让各位有看上的妞,就大胆去追,脸皮厚点,胆子大点,死缠烂打、死乞白赖、下跪哀求都可以就是不能强迫人家。”说到这,小厮早已忍俊不禁,脸涨得通红,又喊了句“爷说,府里男多女少,成过亲的就别凑热闹了,回家哄好、伺候好自己的媳妇。”喊完也不管众人听明白没有,拔腿就奔院外而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抖动着双肩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