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相爷一时不言语,刚升了职的两位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他人却是纷纷响应。那鲁尚书却汲取刚才的教训,一句话也不说,只静观其变。
那梅相爷一径将身子向椅背靠过去,脸上堆上些笑,道:“王大人,你直认为莫大人说的话都肯去做吗?”
王玉清被这位相爷无视怕了,以为他又要视他为空气,这会见他问自己,话赶话的只好应道:“当然,莫大人的话,鄙职那里敢不依。”
梅香儒道:“那你可敢立字为据,也请鲁大人做个见证。”说罢还转头冲鲁大人补了句“不知鲁大人可愿意?”
王玉清觉得这简直是小事一庄。就这位梅相爷,别说莫大人会向着他说话,能把莫大人请来已是不易了。他们之间水火不容不说,还结着不小的梁子呢。
就这样,王玉清为了难为这位梅相爷,不但自己主动立了字据,还向鲁大人表露了自己愿意请他做证的意愿,鲁大人勉为其难的做了这保人。
梅相爷拿了这字据,吹着未干的墨汁,睨视眼前的王玉清,抿着口唇,星眼乜斜,犹如含春少女看见情郎般,那由心中溢出的欢喜和快乐怕是没人看不出来。然而,就是这样一眼,鲁尚书心中一凛,王玉清更是强忍了身上的颤抖,暗想自己莫不是在“引火烧身”。
梅相爷召来一个小太监,吩咐了句:“去请莫大人。”又示意小太监附耳过来,小声说了句什么,小太监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王玉清不安的看着梅相爷,见他半敛星眸坐在椅上,他内心更是不安到极点。他却是个不肯安份的人,越是不安就越是要说些什么来化解自己的惶恐。就听他絮叨道:“大人,只听了那司马灼了了几句,就认定东征大军缺粮,也太草率了些。这大军缺不缺粮至少得派人到军中清点落实了才能确定。”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也许梅相爷只是戏弄他一番而已,说完这句话,他算是把自己送到了万劫不复之地。如果刚开始听到他们互相推诿、巧言善辩,梅香儒只是小宇宙爆发的话,听着他睁眼说瞎话,无中生有的这也不信,那也不认,现在就是宇宙大碰撞了。明明军报传了不知多少,朝议都不知多久了,他居然就能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这根本就是品德问题。他实在是感到意想不到和无法接受。怒火瞬间点燃,大兴的官员若都是这样的话,那他这宰相之职还真是个千斤重担呢。
梅香儒苍白着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胸中气的鼓鼓的,面上却不动声色。
鲁尚书为了杜绝他再说出些什么不着道的话,拿了桌上的折子来请示相爷。梅相爷这次倒是利索,叫过三小太监,问了声:“你们哪个识字?”就有一个上来应话,梅相爷把案上的折子递予他道:“你来念。”那小太监接过折子口齿清晰的念起来。梅相爷很快把自己同意的奏折交予左边太监手上,有待和皇上商量的交予右边太监的手上,不一会就听完了鲁尚书要呈上的折子。指着左边的太监吩咐道:“你把这些送到皇上那,就说本相已看过,同意兵部意见,呈请皇上批示。”又吩咐右过的太监道:“你把这些送给皇上,就说本相拿不定主意,特呈给皇上定夺。”小太监告退走了,梅相爷看着众人瞧自己的眼光有些奇特,想了半天不明白,自己那里有问题。众人却好生吃惊,这梅大人做为首辅大臣竟是这样为皇上效力的。也太无视宰相的这项大权了,难道他不懂替皇上批阅奏折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莫大人没有让他们久等,很快大厅里的人就见一盏灯笼缓缓而来,掌灯的是一名衙役,后面跟着位中年文士。虽然是在夜晚,梅香儒仍旧能看清那文士面貌,约莫只在三十五六,长得十分斯文儒雅。
梅香儒本不认识此人,但听他问那衙役道:“梅相此刻匆忙传唤,不知有何事吩咐?”那衙役答道:“小人也不知其中原委,相爷就在大厅里等大人呢,大人去了不就知道了。”
莫大人默声走在衙役身后,任他领着向大厅里行去。
梅香儒知那中年文士便是大兴第一清官户部尚书莫函简。其为官清不受钱,克持自守,深得百姓喜爱,遂称为大兴柱石。这可是他打算拉拢的第二个对象。
梅相爷脸上神色平静,等那人来到近前,行过礼,才把那纸字据拿与他看,待他看完还过来才说道:“莫大人了不得,本相今日到兵部协调粮草一事,兵部诸人却非要听大人一句话。本相不得不请大人走一遭了。”
莫大人听了这话,任他克制力再强,也难免不上火,兵部这些人又拿自己当替罪羊。别人也就算了,偏这个梅宰相官大一级不说,还小心眼,又精于算计,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看来今日这场麻烦是躲不了啦。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梅相爷却一下把话题跳了开去,笑吟吟的对他说道:“莫大人,你说你要是让王大人吃屎,他会不会吃?”
莫大人一愣,一本正经的接道:“下官也正想知道,下官若是请王大人吃屎他是吃还是不吃?”
梅相爷嘿嘿一笑,说道:“莫大人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莫函简依旧正色道:“相爷说的是,那就试试吧。”
平地一声雷,莫大人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所有的动作都停住。
梅相爷提高声音喊了句:“把莫大人家的恭桶拿上来。”
刚才去传话的小太监一手提着个旧木桶,一手掩着口鼻,走上来,把那木桶往王玉清面前一放。过来跟相爷交了差才退下去。
莫大人依旧神色端严,走过去,小心翼翼把桶盖拿到一边,一股臭气顿时冲了上来,他却神情严肃的说了句:“王大人,请慢用。”
梅香儒也缓步过来,对王玉清道:“你可是说莫大人的话你都会去做的哟。”
王玉清的脸变得灰败,肩膀塌了下来,像只斗败的公鸡。却还振振有辞的说道:“你们不能不顾及百姓,擅自调粮。”
梅相爷不禁佩服他的脸皮厚,都这样了,还希望呼个高调来抬高自己打压别人,利用扣大帽子、威胁的法子挣些面子。讥笑道:“身为兵部要员,十万士卒的生死都不管,还谈什么大兴百姓?我看你们还是做好了本职工作,再去忧国忧民吧。”跟着冷哼一声接道:“等你们坐了本相这把椅子时,再谈民生不迟。”
一句话把兵部众员说得禁如寒蝉,本来还有人想替王玉清说句话的,相爷这句话是连他们都说进去了。哪里还敢多事。
人们无法想象,一向自视甚高的员外郎如何在别人的歧视目光中再做他的官,走进这兵部的执事大厅?又如何在众人耻笑、族人鄙视的情况熬过自己漫长的后半生?
梅相爷吩咐衙役过来把王大人和恭桶请到耳房去慢用。一边对莫大人道:“打扰莫大人了,还请莫大人莫怪本相多事,实在是大军已经断粮,这已是刻不容缓的事,现在事情已了,大人也请早些回去歇息。”
莫函简看着一脸随和的梅香儒,心想这可是咄咄怪事!往日要有这下属不听他的话却听别人的,他必是嫉妒的不把骗、拖、哄、压的手段全使上,整到你骨头软了向他求饶,他是绝不会放过你,这也是这些人死命把他拖入这浑水的目的所在。宰相大人今天早晨就在朝堂上让所有的人意外了一次,这会又这样,难道人真的是会变得吗?不过他这招可直够狠,还真解气,估计以后再没人敢再用王玉清这招算计自己了。想到这当下喜滋滋的告辞而去,临了还无微不至的关心了一相爷的身体。
王玉清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两个根本就有仇的人怎么会合起伙来整自己?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梅香儒却有十成十的把握,莫函简会向着自己说话。因为他早从陈烈那里了解过这个莫大人虽然和自己不对劲,却是个恩怨分明,公私分明的人,他做事一向对事不对人,就算是自己的仇敌,只要你说的对,他也会支持你,所以下属不怕得罪他,只要你真心做事,和他意见不一致也没关系,他一样会欣赏你,重用你。
他虽然不喜欢梅香儒,但为了调集军粮的大事,他一定会向着梅大人的。何况,泥人还有三分性,他清正不意味着没脾气,这些人这样不择手段的陷害他,把他都架在火上烤了,就不信他不想出这口恶气。再说得罪王玉清一个,以后就可以一劳永逸,再不会有人招惹他了。要是能这样,他就是不顾自己的清誉和梅大人这个小人合作一把又如何?
那两个刚升职的,那表情已经不能用喜上眉稍来表达了,两眼放光的看着给他们带来福音的梅相爷,只觉得梅大人毫光四射、魅力无穷。
鲁尚书却是一阵后怕,庆幸自己脑子转得快,早早服了软,这梅相爷看似漫不着意的几句话却把个自做聪明的王玉清卡的死死的。先是几番好话高高把人捧起,再一招至你死命,最后再来上一脚,王玉清这辈子算是毁了。再不可能翻身了,永世都将成为官场上的笑话。这招捧杀简真就是绝杀之招啊。
梅相爷外表看上去非常英俊、斯文,绝对是个牙呲必报又有能力给对手以致命一击的小人。
看过梅相爷的阴毒报复招数后,心中无不对他生出深入骨子的畏惧心,这种让人有苦说不出来,偏又无处诉说,再没机会翻身很是令官员们苦恼不已。
梅相爷报复人的小手段都是拿不上桌面的,却能令人毫无还手之力,然后悻悻的看着得意洋洋的梅大人,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任谁都忍不住修理他一顿,偏又拿他无法。而他一举一动那么吸引众人的眼球。
梅相爷正欲起轿回府,购粮的却回来报说,买不到粮,梅相爷细一问,原来,在灾民进城时大粮商就把粮屯起来了,怕官府搜了强购,早就转移到了隐蔽地方,现在那里还找得到。
梅相爷想了想对大管家吩咐了句:“去把相府的余粮都送来。”对兵部鲁尚书说了句凑足了一万石就赶紧押运出京。”又扫了众人一眼,漫不经意的说了句:“除了当职的,其他人都回吧。”
一句话说罢,自己先行出了衙门。才出了大厅门就见一个黑影向自己撞过来,早有防备的宇梅香儒一个侧身,不着痕迹的轻易的闪过这一撞,就听扑通一声有人趴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