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踉跄的背影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人们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变故,呆呆的看着上官城璧消失在天地之间。邹嬷嬷等人回过神来,才觉得事情完全脱离了原本应该清醒的轨迹。
“驸马,驸马,怎么走了?”
“嬷嬷,这可怎么办?”
邹嬷嬷原地跺脚,暗自懊恼,在宫中数十年,再也没有遇见过这种状况。探头看看屋中,小声呵斥道:“还不派人去把驸马追回来。”
一众小厮宫女早已没有了主意,好不容易听见能做主的邹嬷嬷发话,连忙叠声去追。
“慢着!”
邹嬷嬷神色凌厉的看着面前的宫人侍卫,警告道:“要悄悄去追,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驸马新婚之夜失常离去,未入洞房,传了出去是多么大的笑话。只怕男子无事,到最后还是会有闲言碎语道乃是公主的问题,才让丈夫不愿碰触。与女子而言,这是天大的悲哀与侮辱。
众人自然都知道其中厉害,也不敢通知上官唯我等人,暗自分成几队,照了邹嬷嬷的吩咐,踏着雪印前去追寻。然而,上官城璧师承落英宫,当日可以和苏远轩打成平手,又岂是这些宫廷侍卫,寻常小厮能够轻易追上的。
时间在晃晃荡荡中过去,更鼓敲了几次,新房之内的烛火未熄,新房之外等候的众人已然冰凌入骨。
邹嬷嬷眼见时辰不早,再也无法掩盖实情,叹口气,走进屋中。
“公主,驸马大醉不醒,今晚就请公主先行歇息吧。”
大红盖头下没有波动,半晌,才有清远的话音幽幽传出。
“还是没有找到他吗?”
邹嬷嬷大惊失色,陡然抬头,“公主。”
刺目盖头被一把掀下,珠冠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定在一处,死寂悲寞。有明珠在跌撞间无声碎裂,化为齑粉,风雪拍打门窗,卷起尘埃,复又不见。丢却掩藏的容颜霍然孤立于床畔,映衬着烛火。
“找不到他,是不是。”
端静的嗓音沙哑而破碎,泪水装点了她新婚之夜所有的期盼,随着上官城璧的离去,最后的欢喜也被冲走。
邹嬷嬷愕然的看着端静的面庞,狠厉决绝,心头一颤,“公主,您知道了。”
端静冷冷一笑,唇瓣被咬出道道血痕。血珠子沁出来,会成河流,在凤彩上印出清晰的痛和恨。交集到手心时,和着指甲的尖锐一起汩汩而出。
邹嬷嬷大惊失色的看着端静遍及周身的红色,忙扑上前去,使劲掰开端静的嘴唇,努力抽出陷入皮肉的指甲。
“公主,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我恨他,我恨他,他不要我,他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人的绝望倾斜为愤怒时,所能引发的震颤往往超出自己的控制。端静现在早已丢掉了所有高贵的外衣,只想着要将将心头一团团的怒火肆意燃烧出来。她不想再一个人承受烈焰焚身的痛苦了。
邹嬷嬷被端静青白交错的恐怖模样吓得跌倒在地,有宫人听见里屋的咆哮,闯了进来,正对上端静在烛火下剪影的凶神。
“你们来的正好,告诉本宫,他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
宫女被端静骇人的样子吓得倒退两步,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爱她,他这么爱她……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我都得不到他的爱?”
没有人能够回答端静歇斯底里,对于她口中的爱与不爱更加无从回答。端静触目所望,眼见得净是惊惧怀疑的紧张,似乎所有人都把她当作了疯妇,惨然一笑,扯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凤彩。条条碎布随着众人的惊呼阻止飞舞在地上,端静只是冷眼看着,手中的劲道愈见凄厉。
“公主,那是御赐之物,不可以啊。”
“公主,凤彩乃是皇上所赐,您不能……”
甩开上前阻止的宫人,端静噙着笑意,誓言将嫁衣化作飞灰。
凤彩又如何,当日,她带着万分卑微接受那个女人的给予。只是因为她依旧怀着圆梦一般虔诚的心来嫁给他。只因为她嫁的人是他。如今梦碎了,心醒了,凤彩还有何用。女人的幸福,从来就不能够依靠一匹锦缎来成全。
红色遍及满地,端静看着寄托祝福的嫁衣幻灭如同她短暂而美丽的梦。心中是死亡的轻松。一切都走到尽头了,他们之间,似乎也应该有个说法,哪怕他不爱她,至少也该留下只字片语吧。
飞身出屋,跃入茫茫天地,嫁衣里面白色的棉裙上不小心坠上几滴湿润,凝结成冰。
“公主,公主,快,快去把公主追回来。”
在一连串惊变下,宫人们又是一团骚乱,没想到驸马尚未寻回,公主竟又如此跑了出去。天寒地冻,公主仅着罗裙,万一有个好歹,如何向皇上和太后交代。
蜂拥而出的众人踩着先前错乱的脚印,呼啸而出,而所有的忙乱,依旧停留在上官城璧居住的内所。没人敢把这惊天地的消息泄露出去。
单薄的罗裙出现在天地中,孤单的身影下,端静矛盾的按照自己的揣测去追逐。凭借着昔日曾在上官府中照顾上官城璧的熟悉,她终于来到了那个他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枯败的莲池下,寒霜料峭在黄褐茎杆。死沉暗淡的布上整个莲池,没有半丝能够惹人怜惜的美景,然而,端静依旧看见那个负手垂立的身影萧索的站在旁边。任凭风霜扑面,不动如山。
“你果然在这里。”
了然的创痛,端静冷笑着看向上官城璧,肩头上还有未化的积雪。他,应该是一离开就奔这里来了吧。
上官城璧转过身子,眼珠寂静无光,似乎恢复成为了人前的冷漠少主。
“公主,你不应该来这里。”
上官城璧的面容寂寞燎原,端静冷冷的看着他面具下孤索不安的心。心底的恨意挣扎蔓延。
“我不应该来这里,难道你就应该在这儿?”
在这里做什么,缅怀过去,还是逃避他这个新婚妻子。
或许是意识到端静的心态有所不同,上官城璧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然的扫过端静被雪沁湿的鞋袜。
“雪寒天冷,公主若是执意在此,应该多穿些衣服。否则……”
“否则什么……”
赤目血丝破茧而出,端静缓慢而沉重的逼近上官城璧。若是今日之前,上官城璧的这般话语会被她自欺欺人的解释为情深爱重,关怀有加。可是现在,不过是对她雪上加上的讽刺罢了。
“否则,你没法向母后交代,还是没法向皇兄交代。可是,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哪怕冻成冰人,上官城璧,你都永远不会想到向自己交代的问题!因为,你不需要!”
不需要,根本无爱,根本无情,又何必花费心神来向自己交代。愧疚自责,那是深爱妻子的丈夫才应该有的情绪。
上官城璧皱皱眉,只是定定的看着端静,那样冷然的表情却让端静的心里更加无望。
凄凄一笑,端静指着满池残荷,“上官城璧,你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找不到你,我却肯定你在这里吗?”
娇贵的眉目陡然竖起,苍白的衣衫,苍白的容颜,苍白的天地,端静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可笑的女人。新婚之夜和丈夫的赤诚相谈,哪怕是发泄愤怒,也只能在他缅怀别人的地方。
“那是因为,你重伤之时,我偶然至此,发现一池荷花开的正艳,我想要采一朵回去,却被你府上的暗卫阻止,他们告诉我,这荷花是你的心爱之物,任何人,都不能采摘。我脾气倔强,想要强行采了回去,没想到,连你的父亲亲来,也不敢做主。言语之间,颇多掩饰。”
就是那样的姿态和掩饰让端静起疑,不过一池荷花罢了,为什么上官唯我都要退避三舍。难道是上官城璧独爱莲荷。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想要更多的了解自己的夫君。端静差人下去调查。幸而,那池莲荷在上官府中名气颇重,不幸,那池莲荷的意义是在她心头另一道伤痕。
“我命人一查,才知,这池莲荷是你回府之后,从落英宫中移出,种植在此。曾经,你的堂弟不顾禁令,采摘送人,结果,被你活生生打断了双腿。连你的叔叔跪地求情你也不肯放过。后来,便再无人敢动这里面的荷花。而我,问过漪澜殿的宫人,他们说,舞琉璃,最喜欢的便是莲荷!”
残忍的答案。她一心想要探寻上官城璧的爱好,日后讨好丈夫。却发现,那个女人的身影时时刻刻充斥在他身边,这让她,情何以堪。
“公主到底想要说什么?”
上官城璧喉头微微一动,似有些动容,却又什么话都不想多说。因为,连他都不知道,此刻心底而起的波澜。到底是思念的痛,还是错乱的悲。
白色的绣袍一挥,端静无声的倒退,太多的恨意涌在一处,反而将一切的言语都单薄起来,什么也说不出了。
上官城璧看出端静此刻的挣扎,攥紧拳头,木然而动。
“既然公主说不出来,那就由我来一一回答你吧。”
面对上官城璧的坦白,端静的心怯懦起来,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本就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绝...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