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福身道:“娘娘舐犊之情,令席君动容。席君适才不应劝阻娘娘哭泣,骨肉分离,本是天地之间至悲之事。是席君错了。”
淑贵妃略微有些愕然,凝视了沈席君片刻之后,才拉上了她的手缓步回程。后宫的巷道依旧漫长地令人恐慌,但这一次被淑贵妃牵着手,沈席君却无端地觉得心安。直到行至翊坤宫门前,不得不分手,淑贵妃才转身看向沈席君,欣慰地叹息道:“原来庄嫔娘娘,也是至情至性之人。难怪,难怪……”话未说完,便摆手步入翊坤宫。
沈席君被淑贵妃那两声“难怪”弄得摸不着头脑,带着满腹疑窦回到景仁宫,还未入宫门,便听到高墙之内隐约有争吵声传出。沈席君心下疑惑,急急进了宫门,但见咸福宫的一干下人正守在院内,吓了一跳般齐齐大声向自己请安,而那似有若无的争吵声却戛然而止。不一会儿,便见孟子清从周婉菁的沛然轩内走出,脸上尤自带着怒容。
见着沈席君,孟子清似有言语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顿了一顿,缓声笑道:“姐姐回来了?呵呵,叫妹妹等了好久。”
沈席君轻轻皱眉,问道:“你和婉菁怎么了?”
“我们还能怎么了?”孟子清上前一步道,“这不听说周姐姐病了,今儿好容易才抽出时间过来探望探望。”
“只是这样?”沈席君面带疑虑地绕过孟子清,径直走近沛然轩的正门前便要推门而入。手尚未发力,这大门就应声而开,却是周婉菁自行开的门,走了出来。
瞥了眼沈席君,周婉菁面色凝重地回眸看向孟子清道:“我与你已无话可说。正好姐姐在这里,我就把话说明了,自今日起,我周婉菁与你孟子清恩断义绝,再无姐妹情分。你以后,莫再踏入景仁宫一步。”
“婉菁你在说什么?”沈席君陡然厉声喝住周婉菁,又转头对孟子清道,“你们究竟在干嘛?”
“说什么恩断义绝,我与你之间也没什么恩啊义啊的东西吧。”孟子清对着周婉菁冷笑道,“倒是你,出尔反尔、摇摆不定,似个无状的小人。好,既然已经决定要背弃我,你最好别再后悔!”
“你放心,不该说的我什么也没说,我不像你,将人的良心玩弄于手掌之中还能若无其事地靠算计过日子。我好歹叫过你一声妹妹,以往的事情一笔勾销,往后你若再敢对……对无辜之人动谋害的念头,我决不饶你。”
周婉菁说完了这几句,情绪过激而影响了气息,一时间不由自主地重重咳嗽起来。沈席君心疼地扶住了她,不停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息,转头对孟子清道:“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成这样?你也不体谅一下她是个病人!”
孟子清神色冷漠地凝视着周婉菁和沈席君二人,一时间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一院子的下人也是各自屏息敛眉,生怕受到牵连似的。长久的安静之后,孟子清才轻笑出声,缓缓道:“就凭你周婉菁,也敢威胁我么?”说着又抬眸看向沈席君,凉声道:“虽然不清楚情况,不过姐姐摆明是站在她那边的对吧?”
孟子清的态度也让沈席君隐隐有些动怒,按捺下心中的不悦,沈席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觉得平和:“我不知道你们在争吵什么,但是子清,你要知道婉菁缠绵病榻数月,精神一直不好,何况你现在位份比她高,今日这般带着全宫下人过来一派咄咄逼人的架势,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行了,我知道姐姐什么意思。”孟子清冷冷一笑道,“但是我与周婉菁的事儿今天可不算完,往后若再起争执,可要事先请姐姐海涵了。”言罢便甩手转身,带着的一干下人顷刻间从景仁宫的院落里撤得干干净净。
沈席君皱眉冷眼目送其离去,一动身子,便有宫女上来扶住周婉菁。无视沈席君探究的目光,周婉菁神色恹恹地转身回屋,轻轻地抛出一句:“姐姐,莫问事情缘由。我只想告诉你,今日的孟子清,已决非当初那个胸无城府的小妹妹了。”
沈席君看着周婉菁的身影消失在门缝中,遣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回到景仁殿。坐了一会儿,回想着刚才的争执,呼吸平顺、心却抑制不住地紧起来。似乎是身不由己地奔出了殿,走进了闲置多时的怡然轩,由于每日有人打点,屋内温暖的气息如常,同沈席君曾经居住在此时一模一样。
抚上了熟悉的桌椅,呼吸着熟悉的气息,回忆扑面而来、猝不及防。孟子清思量计谋时流转的明眸,周婉菁被拉进屋时无奈的浅笑,孟子清谈及他人时不屑的撇嘴,周婉菁听闻讲述时专注的神情。终究,没有意外,她们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这一步。
沈席君慢慢在床榻上坐下,将头垂入了抱膝的双肘之间,沉闷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婉菁,你错了,孟子清从来就不是那个胸无城府的小妹妹。”